猎云注:从新东方到洪泰基金,俞敏洪完成了个人从创业到投资的转变。善于发现商机的他也在筛选创业者的过程中窥探人性。接触了五六千份商业计划书、投资七八十个项目之后,他更坚定的认为现在的创业大环境有一定的误导性,那就是存在太多的伪创新、伪创业者。
以下为新京报采访俞敏洪实录部分,猎云摘取核心部分:
新京报:看完《中国合伙人》之后,感觉眼前的俞敏洪和电影中不太一样。电影里比较土,没主见。
俞敏洪:我一直比较土啊,但如果像电影里那样没主见,新东方就做不起来了。我怎么可能是那样一个窝囊的人,没主见,还总被人欺负,最后靠到国外演讲五分钟就变成英雄,那怎么可能做成事情。电影里的三个角色,应该是我身上的某种成分被拆分了三个角色。
新京报:现实中的俞敏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俞敏洪:其实我是一个做事情很灵活,对朋友很好,甚至有点仁慈过度,带有一点妇人之仁的人。但我做决断的时候还是蛮迅速的,我的判断力和决断力其实非常好。
新京报:新东方的一个口号说,绝望中寻找希望,你在演讲里也会经常提到绝望。你是一个悲观的人吗?
俞敏洪:不是,不管你悲观不悲观,人生都会有困境在那等着你,生命中就会有你根本解决不了的困境,一定会有。那有的时候只能等待。有的时候可以主动,有的时候必须退让。
新京报:那你觉得你是乐观的人吗?
俞敏洪:我不乐观,因为我觉得人生一辈子经历的都是比生老病死要复杂很多的事情,当一个人经历了人生各种黑暗、痛苦、绝望后,仍对生命抱有希望,对未来有梦想,这样的人才是伟大的。
合伙人是碰出来的
新京报:你之前有分享过新东方的合伙人机制,对创业者而言,应该怎样找合伙人?
俞敏洪:合伙人不是找的,是碰的。中国创业公司的合伙人一般有三种状态,一种是几个同学朋友一起创业,但将来公司散架的可能性比其他公司大很多,因为一开始是一帮朋友做事,到最后很难界定谁是公司核心。如果是这种情况,必须快速界定合伙人的主次关系。第二种是一个人先想了方法,然后找人,形成团队。这种的团队相对稳定,最初的那个人如果具备能力,就是团队核心。第三种就是新东方模式,一个人先做了几年,再找合伙人,但现在的互联网速度已经不允许这样的节奏了。
新京报:现在资源开放,找合伙人是不是比以前容易了。
俞敏洪:难度更大,原来可以找能力单一的人,现在必须找在技术、市场、营销方面各自有专长的人。现在创业者年龄都很小,处理人事关系的经验很弱,所以很容易使合伙人散伙,这种情况很多。
新京报:怎么避免?
俞敏洪:只能靠创业者自己在经营中间摸索,想办法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团队领袖,把事情做起来。
半年投了4亿元
新京报:2014年12月初,你和盛希泰共同成立的“洪泰基金(天使基金)”开始运作。现在进展怎么样?
俞敏洪:四个多亿的基金,六个月不到就快投完了。最后也有一些不靠谱的项目,基本都是创业者不靠谱。因为是初创公司,靠谱的人和不靠谱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新京报:你到目前投了多少项目了?
俞敏洪:七八十个项目,但你知道看了多少商业计划书吗?五六千份啊。
新京报:这些项目里面,你有发现可能成长为大公司的项目吗?
俞敏洪:会有一些,但是我不能把这些公司的名称给说出来。因为我投了很多公司,我宣传某几个,别的公司就会觉得我不看好他们。而且我平时很内敛,不喜欢炫耀自己做的事情。
新京报:新东方有自己的一套比较清晰的投资路径?
俞敏洪:新东方的投资很简单,就是围绕教育产业链和生态链去做的。但我个人的投资和基金投资范围就广很多了,因为它不一定非要专注于教育。
新京报:你6个月就投完了四亿,你是怎么挑选项目的?
俞敏洪:首先是他必须能找到客户痛点,你一看这个模式就觉得是一个能做大的模式,并且解决了商业中间的某个大问题。其次他在讲述公司发展的思路应该是靠谱的,不是在套概念。世界上有多少公司,热闹了两三年就崩溃了,所以即使模式最初你想不清楚,但必须要有一个大的框架,我才能给你钱。第三,看创业者本身靠不靠谱,比如我一定要创业者本身是有想法有冲劲,那些浮夸又异想天开的人,我才不敢投资给他。第四是看团队。
新京报:投资人和创业者接触时间很短,你怎么快速判断一个人?
俞敏洪:这就看眼光了。如果投的钱比较多,会组织一些活动让这些人充分表现自己,比如饭局、喝酒、郊游,都是考察才能的机会。
很多创业者走偏了
新京报:你怎么看现在的创业气氛,有泡沫吗?
俞敏洪:我一直认为现在的创业大环境有一定的误导性。我最近碰到的是越来越不靠谱的创业者了,连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的人还在创业。
新京报:是怎么不靠谱?
俞敏洪:比如说异想天开的人特别的多,完了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就要创业的这种人也很多,或者拿着商业计划书缠着你就想骗钱的人也一堆,这种人真的很多。我们这些人又不是眼睛瞎的,哪能随便给你钱啊,所以一百份商业计划书99份基本都被拒掉。
新京报:你被骗过吗?
俞敏洪:有啊。现在的创业者,有一点点想法,就可以要几个亿的估值给你看。现在的天使投资也都是300万到500万(元),甚至800万元规模,几十万的天使现在已经没有了。
新京报:你怎么看创业者身上的创新能力?
俞敏洪:现在很多移动互联网的创新都是伪创新。理由非常简单的,他实际上就是通过移动互联网,把原有商业模式去中间化,搞流量,然后再找商业模式。这点事大家都会。都是做培训机构,都是弄个地方开班就可以,为什么新东方能做到现在,和我同期的一些人还是几个班规模,商业模式很容易复制,最后拼的是人,他调动资源的能力、速度。
大部分挑战者是伪挑战者
新京报:电影《中国合伙人》里,去美国敲钟的时候,创始人风光无限。但实际上这几年线上创业项目兴旺,很多人认为新东方遇到大麻烦了,可能被颠覆。你焦虑吗?
俞敏洪:不焦虑。过去我们被上市公司迷惑了,天天讲收入和利润,现在我已经把利润指标清零了,对校长没有任何利润指标,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抓教学质量。
新京报:很多人认为新东方在互联网上落后了。你是怎么看的?
俞敏洪:对新东方来说,颠覆自己很容易,让两万多名老师上线就完了,就是中国最大的互联网教学公司,但颠覆是为了创造、继续成长,不是纯粹为了颠覆本身。对新东方而言,就是要认真思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不是一哄而上,博一个名声。
新京报:也就是新东方的核心价值并没有受到所谓的冲击。
俞敏洪:对啊,两年前,有不少公司说他们三个月颠覆新东方。可现在他们要么已经消失了,要么自己快做不下去了。
新京报:新东方现在有很多挑战者,你怎么看这些挑战者?
俞敏洪:我觉得大部分挑战者是伪挑战者。我认为未来中国会出现至少10到20家伟大的教育公司,这些公司之间更多的是互相合作,而不是互相被颠覆的关系。
新京报:最近一段时间,新东方、学而思和学大教育都或多或少面临增长困境。为什么教育生意变得很难做?
俞敏洪:第一,移动互联网的确带来冲击和影响。第二,前几年行业发展过头,就像坦克履带没做好就往前冲,到一定时候履带就断了。第三,家长在教育领域消费中越来越理性化。所以最近地面培训机构倒闭很多,线上培训机构真正做起来的也没几个。
新京报:怎么来看教育市场现在的发展状态?
俞敏洪:是市场化的过程。但没有任何一个教育公司可以做成阿里巴巴或者腾讯这样几千亿规模的公司。因为每个教育创业项目,都只能抓教育中间的一部分。教育本身就是一个个性化的东西,每个孩子都需要不同的教育方法。
新京报:新东方在鼓励内部创业,你们会通过投资的模式,实现全覆盖吗?
俞敏洪:会形成更广的覆盖,最后形成不同的公司,甚至是独立上市公司。新东方在这里面起到组建产业链和生态圈作用。
若重新选择,宁可开着越野车旅行
新京报:你的演讲非常富有激情,新东方已经很成功,还有没有遇到不可能解决的困境?
俞敏洪:当然,比如让我从现在开始,不带有任何后遗症的选择,我会选择不做新东方,开启我生命新的东西。因为我觉得新东方做了20年已经够了,也成功了。但问题是,新东方已经和我个人严密咬合挂钩了,即使我离开新东方五年后,大家还是会说俞敏洪当时就感觉自己无能为力做不好了,所以才出去。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可一个人开着越野车全世界旅行,我照样能写出一本本游记来,大家都会读。但有时候生命由不得你自己选。
新京报:可以理解为,新东方更多是你的一种责任?
俞敏洪:对,是一种责任。在社会化和个人化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你明明知道选了个人化会更开心,但依然会选择社会化,因为那是你不可逃避的内容。
新京报:你现在每年会给自己放假吗?
俞敏洪:会有。我会看书,旅游,跟家人在一起。比如我每年圣诞节会带着全家人旅行10天到15天,跑的都是原来没有走过的地方。今年七月底我就要带着我的孩子到非洲旅行。
新京报:这几年你有做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吗,比如公众认为俞敏洪不可能去做的事?
俞敏洪:好像没有,或者还没有暴露出来。到了我这个年龄,做事情不能出格到让公众对你负面评价。平时我尽可能避开媒体眼光,这样我自己更加安宁一点。
新京报:你一年能读多少本书?
俞敏洪:100多本,认真读的会有三四十本,翻过去阅读的大概会有七八十本。今年到现在为止,我给新东方的高管推荐书都已经推荐20本了。
新京报:今年你印象最深刻的书是哪几本?
俞敏洪:印象深刻的吴军的两本书,叫《浪潮之巅》和《文明之光》,还有《数学之美》。
“我一直比较土啊,但如果像电影里那样没主见,新东方就做不起来了。
现在的创业者,有一点点想法,就可以要几个亿的估值给你看。
你明明知道选了个人化会更开心,但依然会选择社会化,因为那是你不可逃避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