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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图虫

80后投资人要募110亿,我跟他聊了俩小时

2024-10-22
观点 投资机构 转载 人物
未来不是知识的对象,未来是希望和恐惧的对象。

本文转载自:投中网,编辑:曹玮钰。猎云网已获授权。

董师傅写在前面:

各位好,这是《Findme》更新第二期,这一期做客的嘉宾是雷鸣,追创创投合伙人,或者说就是追觅CVC的负责人。他们最近动作不少,发了两只基金,一个中早期孵化基金,一个叫成长期战略基金,总规模据说在100多亿。

对于他一个80后投资人来说,2024年还有这样的表现确实难得。但这些投中网都写过了,详见《苏州独角兽,下场搞了个100亿基金》一文。这次请他来不是吹牛的,还是想聊聊人的事。正好最近在写一些往事,跟不少投资人前辈聊了聊他们的入行经历,比如,就在见雷鸣的那两周,我还见了DCM的林欣禾跟峰瑞的李丰。连续聊下来,能看到一些时代精神。

比如雷鸣讲,他2012年入行是先去的CPE,以前的中信产业基金,那是一级市场刚刚开始招应届生的时候。按他的说法,入行以后要先被放到一个池子里,行研模型法务尽调全学一遍,支持不同赛道的投资。今天回头看,那真是一个行业的鼎盛时期。为什么?因为当时你相信自己职业的专业性,这个专业是一门科学。一旦一件事被认为是科学,在现代社会就意味着权威,科学是最大的信仰嘛。

科学的定义是什么?我念一下:科学,是建立在可检验的解释,和对客观事物的形式、组织等进行预测的有序知识系统,是已经系统化和公式化了的知识。既然是科学,就要系统地、有框架地学习和入门。

但以前的风险投资可不是科学。比如阎焱就说,熊晓鸽是一个外行回中国做投资,当然,这话有朋友间玩笑的意思,但说的也是事实。当年很多人都类似,林欣禾是新浪联合创始人,李丰是新东方管理层,自己创过业,熊晓鸽是编辑,沈南鹏是做投行+创业者,邓锋也是创业者,做网络安全。

所以那个时代,风险投资不是一门科学,更像是一门社会实践。

但过去十几年,在所谓的风险投资的黄金时代,风投一度被当成一门科学去对待。一种可能性是,风险投对自己的“估值”提升了,从社会实践升值成一门科学。但你说它究竟本质就可以是一门科学,还是说风险投资人无意间用“科学工具”给整个行业抬了身价,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我只是有时觉得可惜,这些年过去了,所有这些科学、学科的积累,全都变成了社会的沉没成本。你不能证明还能以此挣钱,那你的价值就是零。这是商业有点残酷的地方对吗?

其实社会生活里,很多事物的过程是有价值的,尤其在感性生活里。比如人和人的相处,你交了个朋友,交往过程的情感流动,本身就是意义;你吃了好吃的晚餐,本身也是意义,而不见得只有饱腹。但商业似乎不是这样,商业行为中人和人的关系几乎全是理性的审判——你对,你不对,你有用,你没用。商业本身就是获取物质利益,这是人类社会最现实的事,所以必须求结果。

这次聊天里,雷鸣说了句话让我感同身受,他讲自己入行是在黄金时代,但学了一身本事,要出师了,要大干一场了,发现时代过去了。这句话我估计很多人会有同感,至少我有。几年前有一次跟杨晓磊吃饭,我跟他抱怨,工作这么多年一直想的是怎么写好一篇文章,结果发现这好像是个最不值钱的甚至没用的本事。

但这就叫时代对么?其实社会一直是这么实践过来的。无论行业好坏,这个社会上的任何技能、本领,可能从来都不是永恒的,而是时代性的,连科学都可能都时代性的。时代一旦过去,任何东西都可能失效。

但这么推演下来,我还是觉得有问题。问题在于,所谓的不值钱、没用、失效,都是现实主义的说法,或者说是商业范畴的不值钱,商业上的没用。从历史的角度,这么多人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和社会实践,不敢说全是财富,但至少不能用“不赚钱”这种商业标准,直接去审判所有的社会价值。

我想起黑格尔晚年讲过一句话,未来不是知识的对象,未来是希望和恐惧的对象。后半句谈的“是什么”,这个比较复杂,我的理解是,未来是人类社会实践出来的,是不可知的。前半句谈的“不是什么”,稍微简单一点,可以理解为,搞了一辈子辩证逻辑的黑格尔,最后的看法是,不能用理性辩证逻辑去囊括未来,未来不是合逻辑的,不然历史和未来就都被决定了。

所以说回来,最近跟人聊聊天,听听大家的故事,还挺开心的。把故事留在这里,也是有必要的。

“对我来讲,创业成功是最大的成功”

董师傅:先聊聊一下你现在手里的基金,一个追觅的早期孵化基金,一个地方国资出资合作成立的百亿基金。一上来两个基金一起做,做决定的先后顺序怎么样的?是先被国资选择之后,要搭出这样一个结构,还是说我提前我想好了,两头都要一起做,然后一起去pitch?。

雷鸣:这两年变化确实太快了。现在募资的大头是政府国资,诉求其实都是招引。

我们的前期出发点是最大限度利用好追觅的资源,同时又能帮到追觅。所以这个事的逻辑是,先让业务团队去评估,落到哪个地方合适?会综合考虑营商环境,产业链配套情况,人工成本等原因。业务选好相对最合适的地方,我们再去跟政府谈合作,配套拿些投资,拿投资时就把要落什么项目,怎么反投,基本明确了,是一个非常顺理成章的正向过程。

董师傅:为什么要同时抓早期孵化和地方基金?为什么不先把早期孵化,所谓的狭义的产业投资这部分先做好?而是一上来就把政府诉求也摆到里面去?还是说,现在已经避不开了?

雷鸣:这两者本来就是配套的,孵化项目也需要地方承载落地,也需要资金支持,同时来做这是水到渠成的事,不是为了拿政府的钱才去做。

董师傅:你们和其他CVC有什么差别?

雷鸣:最大的区别就是追觅自己是个超大的孵化器,对比其他CVC,纯投资这个部分有,但又孵化了很多项目,而且是体量很大的项目,很多已经跑出来了。

董师傅:所以差别是早期孵化这个小基金,前面这个小的策略和机会,而不是后边那个大基金。

雷鸣:没错。

董师傅:对,后面那个大基金募完了吗?

雷鸣:框架已经签了,目标是年底之前把基金首关掉。

董师傅:你之前是华兴投资人,还是追觅C轮的领投方,为什么现在觉得可以和追觅一块搞搞CVC?

雷鸣:做投资赚大钱的,基本都抓到时代的最大红利。在我看来,未来十年最大的红利就是机器人和AI的结合。追觅在关注各种广义的机器人,跟追觅一起做基金,可以有更深的产业know how。我不是纯技术出身,业务团队能帮到我,得到的验证更靠谱。

另外,我跟俞总有多年的信任关系,清华念书时就认识,还一起创过业。换个地方做投资,最难的是积累信任。我在华兴前一两年也没怎么出手,最开始就是积累信任的过程,要做很多工作去建立信任。

董师傅:做这行的,都要先去识别红利,但具体方法是什么呢?投资人一般比较忽视“后验”,大多是所谓康德的做法,都是先验的,先认定一个真理,再拿着这个真理去解决问题。你决策的先后顺序是怎样的?

雷鸣:肯定还是先验。不是我说服他,也不是他说服我,而是我们俩都这么想。

这个问题还是要回归到底层,为什么是机器人。我觉得由两方面决定。一方面回归到需求,从人口结构上看,年轻人越来越懒,愿意做家务的人越来越老,很多体力劳动的工作已经招不到工了。

疫情期间有个事给我触动很大。一个前同事找我,说父母家年纪大了打扫不动,实在没人了,能不能帮忙弄个扫地机器人?现在大家天天讲什么养老需求,银发经济,机器人就是个需求很高、很值得期待的产品。

再看供给。核心是技术能不能做出一个满足需求的机器人?通用人形机器人是最终极的解决方案,可能还要5到10年。在过程中,机器人结合不同垂直场景就能做很多应用了,扫地机是最典型的案例,我们就沿着这些方向去做。

这几年大模型的出现,让我觉得产业距离通用人形机器人的时间又会缩短。OpenAI干的那些大模型还在虚拟世界,而机器人是打通虚拟世界和物理世界的唯一的载体。

所以供给端也会迎来拐点,就像当年的iPhone 4时刻,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想要投机器人。

董师傅:特别好,你又给我讲了一遍1+1=2。不过你这个1+1到底等不等于2?其实还没确定,要等以后才知道。

我想问的其实是,人的命运是被什么规定的。你是先看到了1+1=2,拿这个去规定自己的命运?还是说你首先觉得职业需要转型,你和俞浩觉得是时候一块做事了,在这一前提下,再去找一个1+1=2去延伸我的业务?

雷鸣:我觉得做投资永远都是后者,你永远都要找新机会。找到1+1=2,依赖已经验证的投资逻辑可以持续一段时间,但过段时间可能就没了,一级投资没什么一招鲜。

董师傅:所以你知道我的倦怠感是怎么来的?这十几年我听了好多这种成为沉默成本的“真理”,现在就不是特别有兴趣听了,反而想知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的回答验证了我的一个揣测或者结论,人其实还是要被所谓社会的生产先把你摆到一个位置上。

董师傅:聊聊你吧,你是怎么入的行?

雷鸣:我是2012年毕业,正好是移动互联网刚兴起的时候。选择做投资,一方面,我在移动互联网这波创业潮看到了一些机会,另一方面是对创业这事本身感兴趣。还在清华时,我就和俞浩(追觅科技创始人)一起创过业,做了一个类似飞书的社交协作平台,我是co-founder,他是CEO。

我学的是管理信息系统专业,其实不算对口,但在投行、投资做过挺多实习,毕业时拿到了投行和基金的offer。那个年代应届生直接去做投资的不多,一般都招有几年经验的。我有一些创业背景,机缘巧合去了CPE,CPE史上一共就招过 3个没工作经验的人。

董师傅:我们视线稍微往前一点。你在创业这事上的启蒙是什么?

雷鸣:在学校时特喜欢看《赢在中国》。

董师傅:也是这个片子吗?好多人都是。

雷鸣:这个节目启蒙了一代人,我去年见到了熊晓鸽老师,还跟他讲你是我的启蒙。另一个启发是本书,《激荡三十年》。

董师傅:再具体一点,有没有谁说了一句话?谁在某件事上表现的状态或者情绪,让你觉得受到了感染?

雷鸣:当年印象最深的是同程网的吴志祥,他特有激情,我也是有激情的人,就很容易受到感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总结下来,自己骨子里就是喜欢冒险的人,像《激荡三十年》书里讲的东西很容易吸引我,自然想做相关的事儿。

董师傅:我跟投中的董事长Jay也聊过这个问题。他之前在华尔街做投行,2005年回国创办投中。我问他2005年的江湖是什么样的,当时的大佬都有谁?

雷鸣:当时主要是熊老师嘛,他是最早一批在中国做创投的,比红杉、高瓴都早。

董师傅:Jay给的答案是阎焱。阎焱当时已经投了盛大,还有软银的光环。不过我想说的是,Jay那一代入行很早,那会的江湖是空着的,没有角、没有腕、没有大佬,但你2012年毕业的江湖已经非常热闹了,有了明确的“偶像”。我其实没太明白的是,一般大学选专业时,未见得对未来特别有把握,一个十几岁孩子哪知道人生应该怎么走?你意识到了专业没那么适合自己,包括刚才讲了冒险精神,创业想法,但这个逻辑在我看来有点不够。我想知道更具体的原因。比如说是想挣钱,还是收获影响力或成就感?

雷鸣:肯定是综合原因,最终还是想成功嘛。但怎么定义成功?对我来讲,创业成功是最大的成功,不管是实现的东西,还是赚的钱。我虽然专业偏工科,但是在经管学院,接触的企业比较多,投行服务的就是这群人,但投行只是服务,投资相当于参与进来了,离创业者更近,所以选择先做投资。

董师傅:我理解多少还有点暗示和决定性的东西。没毕业就做了个创业项目,尤其那会还是买方市场,你一定会对投资人这份职业产生巨大的光环。

雷鸣:是的。我和俞浩的项目融了些钱,融资就是我负责的。简单说一下那个项目叫colorwork,是一个社交协作平台,可以理解为PC版的飞书或者企业微信。起因是我们在学校看到大家做社团包括小组作业,有很多小组协同的需求,但市面没有工具能把这些需求很好整合在一起。

我们的项目从2010到2012年,两年多时间,几乎所有清华人都是我们的用户,北大也有近一万用户,整体几十万,但后来不做了。

董师傅:现在怎么评价当时做的事儿?算失败,算放弃,还是不成熟?

雷鸣:从结果看,肯定是失败了,但也获得了很多东西,比如,商业模式真的很重要,至少那个项目在国内不是一个好商业模式,即便熬到今天可能也挺难受的。

之前有个上海交大的团队也在同期做了类似产品,做了小十年,后来卖给阿里了,估值好像是5000多万美金,其实不算高。按他们的能力,同一时间没准能干更大的事。

董师傅:你看,你现在的话语体系还是完全拿投资或者数字的标准去看的。类似于,这个事其实不小,但它不值钱,所以还是认为一个相对小的事。实际上从用户、影响力、服务各个层面是很厉害的。

雷鸣:从这个角度讲,是的,但回归到企业本源,最终还是要看盈利能力,不然做再大也是公益。

Growth投资,一条“异化”的投资方法论

董师傅:最近我见了两个人,一个是DCM的林欣禾,一个是峰瑞的李丰,我也追着问他们是怎么入行的,我想通过这个问题看看零几年时什么环境,他们是什么状态。

Hurst(林欣禾)跟我讲,他那会刚从新浪出来,跟DCM一位老先生聊了一下,老头就说你来吧,你做了新浪已经很有钱了,转投资挺合适,你的经验我们也需要,去北京搞一个办公室吧。他就来了。

他没做过风险投资,一开始肯定不会。我问,你是带着什么来的?有什么长板,什么资源或者什么想法?一开始的切口可能是什么?

他说没有,不知道,先试试。就是给个机会让自己学一下,当时没想好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创业。

跟阎焱也聊了类似话题。他的结论是,中国的风险投资是被一群外行做起来的。他说话比较直,说2000年前后投IT那群人,IRR算不清楚,投前投后估值分不清楚,但是就敢干,就把钱赚了。

丰叔也是。当时他在新东方当老师,出来做了个项目,后来觉得不适合就退出了。IDG觉得他有一些管理经验和产业就找了他。和林欣禾一样,他当时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就赶上了,迷迷瞪瞪进来,一步步被推着上去了。

你入行的时候,跟那代人有什么具体变化吗?方向感会更好一点吗?

雷鸣:对,我2012年入行时,行业基本有方法论了,大家非常清晰知道怎么投。

董师傅:你一入行就投growth吗?

雷鸣:不算是。CPE那时很简单,对标KKR、凯雷的模式,算是以buyout为主的基金,走标准的美国buyout打法。美国有非常多的案例可以学,但美国私募股权行业分得比较开,要么是VC,要么是buyout,没有growth这个分类。

董师傅:插一句,我也是2012年入行,那会最火的是Pre-IPO,九鼎、中科招商那帮人。我一度以为PE就是干这个的。

雷鸣:对,但那种玩法不可持续,当时A股和港股很少有估值倒挂。当然那个时代还很草莽,有很多人玩而且赚了一波红利。

董师傅:而且当时的人民币市场完全不同于我们说的“风险投资”,或者说“狭义的美元的风险投资市场”。

雷鸣:没错。中国的growth投资其实是被滴滴那一波移动互联网带起来的。当然这是我的一家之言。像滴滴、美团、饿了么都属于典型的互联网项目,有个高频的场景入口,有超强的马太效应,拐点之前不容易赚钱,需要大量烧钱,所以要一直去补,最终推到马太效应建立的拐点。

这种项目才有所谓growth投资的价值。但后来这个模式一直被沿用,大家又沿着这套逻辑跟了一些TMT、消费项目。

这几年我在反思,投消费跟这个逻辑完全不一样啊,消费就不存在什么growth 投资,只需要早期的钱,之后自己就能产生正循环了。

董师傅:是追觅把你的价值观“驯化”了吗?

雷鸣:不光追觅,很多项目也一样。用互联网思维拔苗助长,非要烧钱去干,这未必健康。但资本催着你,很多人就会导致沿用growth思维。

董师傅:最近我和投资人聊天,老听到他们强调“资本供给”的问题。你所说的那些违背常识的赛道,不论热度还是策略的出现,其实都是供给造成的。

雷鸣:对,大家有错误认知,导致供给过多。

董师傅:但按你的逻辑,最早是不是从“千团大战”就开始了?那个商业模式也是烧钱换规模,比滴滴还再早一点。

雷鸣:差不多,基本前后脚。

董师傅:你去CPE的时候,对PE和早期VC的区分清楚吗?有刻意的选择吗?

雷鸣:没有。当时就想做投资,而且想进大平台。我记得特清楚,当时心里还想着红杉鼎晖什么的至少保证先进一个。

董师傅:去了之后是怎么被训练的?

雷鸣:CPE算是个“黄埔军校”,有很系统的培训体系,一般机构没有。我有机会跟有经验的投资经理一起参加各种培训,CPE还把我们送到美国培训。另外,我当时在的投资执行部,和各个业务团队共处在一个“池子”,可以跟不同的人学习他们的技能。

那个年代,投资行业发展没几年,大家都是从别的行业转进来的,做咨询的,做投行的,还有四大出来的。对人的综合能力要求也非常高,你得懂怎么做行研,做模型,还得懂怎么做财务尽调,法务尽调。如果不是这种制度,来了就跟一个人干,很容易就被限制了。

有人总讲,投资是一看命,二看运,三才看能力。我觉得命和运不能完全掌控,至少先把能力达到行业平均水准以上,剩下就在项目里多学,毕竟知识必须不停练手。光做研究最后没投,和投了再去复盘成没成,对个人的提升差别很大。

恰好那几年行业刚起来,只要有精力我就玩命上,同一时间做五六个项目,高强度的执行让我快速获取了很多经验。

董师傅:你讲得这个特别好。真的是,不同时代、不同角色对人的要求、路径就是不一样。你再看Hrust和丰叔,这两个人入行时年纪比你大很多,已经做了很多事甚至都赚钱了,但入行之后没人要求他们把风险投资当成一门学科,重新学一遍。

当年Hrust投的第一个项目,带他入行的老先生其实觉得不行,但他告诉Hrust,养成一个好的风险投资人至少要付2000万美元的成本。

雷鸣:没错。

董师傅:但学费和学费之间有差别。Hrust是新浪联合创始人,所以人家愿意给花这个钱。丰叔入行之前是新东方高管,IDG要投教培机构,需要他一来就上手。

雷鸣:那个年代有很多机缘巧合,很多企业家转行做投资。我年纪没那么大,但做投资也十几年了,包括后来在华兴,我是最年轻的MD,很多人年纪比我大,投资年限没我长。

董师傅:所以你在同龄人里算是把红利吃到头的。

雷鸣:算是。

董师傅: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方向感,知道往哪儿走了?

雷鸣:离开CPE的时候, 2016年,待了四年多了。我认为方向感的核心,或者说投资人能不能再往上走的标准,就是知道怎么筛选赛道,主动去找项目,那时基本可以独立做了,开始大家都是做执行。

当时我在CPE虽然被fast promote了,但干的事没有区别,甚至干到VP可能都没区别。我想更多体现自己在投资里的贡献,更有利益的去做一些事情,就出来了。

董师傅:你在CPE的升职是因为什么表现或长板?

雷鸣:对于junior的同学,核心就是看投研质量。我们除了写项目会报告,还要做行业研究,每组每年要做两、三个行业研究,大家会给研究打分。

董师傅:所以升职是基于技能,而不是成绩。

雷鸣:也有,但记不到我头上,严格意义上,我只是在做执行,deal sourcing和投资决策都不是我做的。说到这,目前的投资生涯里,我有个最遗憾、最使不上劲的项目,拼多多。我从拼好货时就开始聊了几轮,当时挺想推,哎,没推动。

董师傅:拼多多这个没办法,大家都错过了。

雷鸣:我其实都聊三轮了,但最后错过了。心里很看好,但那时太junior了,对项目的影响力很有限,只能是老板让分析啥就分析啥,也没那么强的自信说我就坚定去投。

董师傅:你看咱这行谈错过的案例,一个是字节,另一个就是拼多多。基本每个人都谈,大腕也谈。

我记得符绩勋说过,他把拼好货的BP打印出来在桌上放着,他很懊恼当时为什么就没弄明白。而在VC的职业标准里,你就应该把这个事搞懂,对吗?

雷鸣:我觉得miss项目分两类,第一类是聊都没聊,那没什么可惋惜的。还有一类就是聊过很多次,说明心里肯定有想法,结果最后没投,这个最可惜。

董师傅:还真是。尤其是拼多多,包括红杉也是很晚才进来的。

雷鸣:红杉这一点做得特别好,很多项目他们都不是最早投的,字节也是,但下一轮还是果断出手。这个决策没那么好做,很反人性的事。因为一旦错过,下一轮就很贵,很多人过不了心里的坎,就想,哎算了。

董师傅:这就是很多人推崇Neil的原因吧。

项目毙了就自己投,小赚十几倍

董师傅:你决定去华兴的时候,是带着什么目标和方向去的?

雷鸣:当时华兴三期已经募起来了,一下干到人民币加美金100亿的量级。如果没记错,前两期加起来还不到50亿。我觉得自己的过往经历能在华兴发挥比较大的价值。

另外从我个人而言,sourcing能力相对还有一点短板,毕竟做PE时不太需要,案子都是送上来。但想要成为更全面的投资人,这方面是需要积累的,华兴FA可以给我最好的渠道。

董师傅:那人家理你吗?

雷鸣:我们关系都很好。当然,得跟FA同学处好关系,毕竟他们推的项目最终投得不多。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是其中一个客户,不是最大的客户。

我们有一些价值,比如给他们一些输出。FA很重要的就是“选马”,这里有很多行业konw-how,怎么选 alpha,我看得肯定比他们深。

董师傅:就是说,投不投FA的案子是老板说了算,你跟人家交不交流是自己的事。

雷鸣:换言之,不管在哪我都要建立这个能力,只是在华兴更容易。

董师傅:你去了之后怎么入手?有哪些具体的案子?

雷鸣:刚去的时候是分赛道的,我自己还要筛一些。

董师傅:稍等,PE分赛道是个常规动作吗?

雷鸣:分的,早期VC一般没那么清楚,鼓励大家都出去跑。华兴没有那么明确的分组,只是说有一些分工方式,相当于把赛道都cover全了。

我首选一些还没人cover的赛道,跟我性格有关,我不是特喜欢跟人争,明确验证的赛道我就不看了。投资本来就要一直找新东西、新机会,我觉得自己这方面能力还挺好。

董师傅:华兴会支持一个新人进来和大家卷吗?还是倾向让你去一个新东西上蹲着?

雷鸣:还是希望有机制能把新方向cover住,至于赛不赛马无所谓的。

那时大家讲“人货场”,我觉得这一波变化会带来机会,就去做了Z世代的人群调研,东南西北选了8个城市,自己跟着做问题清单,再找三方公司帮我们做问卷。在过程中,我们筛选了各种围绕Z世代的投资机会。不是具体某个项目,更多是系统的从底层、源头出发,一条线就出了很多项目。

像我们投的得物、泡泡玛特,包括悦刻,都是这么来的。那时得物没有融资机会,我通过研究发现得物特别值得做,就去市场上想办法,制造机会。

另外我特别看好技术突破带来的消费体验创新,比如我非常坚定投资的蔚来,包括追觅。

投蔚来的时候,IC层面最大的battle在于新能源汽车能不能成为未来的行业主流,投电子烟时也有这种争论。电子烟我们后来投了悦刻,但最早我推的其实是思摩尔,我觉得那是更好的机会,但被毙了。

我是比较笃定的人,项目被毙了之后我就带着朋友自己投,14个月赚了十几倍回报。可以说,投资的自信就是这样被训练出来的。

董师傅:现在回头看,蔚来也好,得物、悦刻也好,和你当时的苦功夫,跑调研有多大关系?

雷鸣:非常大。“投资”在我看来分两派,一派偏感性,还有一派偏学术,靠方法做分析。我是典型的后者。我认识一些感性派,投得也挺好,但我学不来。就像我以前喜欢玩的狼人杀,分北派和南派两种流派,北派靠逻辑,南派靠卦象,我是纯北派。

董师傅:能举个具体的例子吗?比如你通过调研解决了一个什么问题,想明白了什么事儿,再进一步看透了哪个产品或市场?

雷鸣:就是Z世代的调研。为什么我坚定投得物?年轻人对潮流的追求远超我的想象。我跟他们年纪差得不多,自己也打球买鞋,但直到2018年调研才发现,现在不是打球赛才穿AJ,所有人都穿,女生也穿,这是年轻人的社交货币。

我也想过抓一些潮牌,但潮牌的生命周期太短,up and down太快。得物做的是平台,不就是最好的承接方式?

董师傅:可是投潮流这事不是2018年才开始的。我记得经纬在2012年前后就投过类似的东西。相比之下,你通过调研看到了哪些不一样的结论?

雷鸣:我们的调研叫Z世代,指的是95后这波人,2019年他们20出头,刚毕业刚有消费能力。这是一个很大的拐点,所谓“人货场”,人要切对。

董师傅:所以决定性的还是人。

雷鸣:是的,95后需要一个专门卖潮牌的场子。我们80后不需要,80后不懂什么是潮。

董师傅:你别代表我,我还是很喜欢的。

“如果钱都没挣,投资人就很难评”

董师傅:在华兴做的几个案子,哪个更能代表你个人?

雷鸣:得物、蔚来、追觅都能代表我。当然,思摩尔更能,因为那是个人投的。

董师傅:讲一下追觅吧,当时怎么出现的投资机会?华兴投的也不是第一轮。

雷鸣:对。我跟俞浩认识很多年了,但华兴没投过这么早期,期间跟他聊得不多。后来追觅突然收入起来了,IDG先投了一轮。后来华兴也打折投了进去,投得挺多,华兴三期基金最重仓的两个项目都是我投的,一个是追觅,一个是得物。

董师傅:这事挺逗的,你作为一个PE投资人,投追觅其实证明不了你的投资能力,这事实际是你的个人资源或者叫时代红利促成的,是早期投资的逻辑。

雷鸣:也不能这么说。这里其实分两步,第一步是项目判断,第二步是怎么投进去。那时还有云鲸在内好多标的,为什么要选追觅?不同的时点去投,“赌”的东西不一样。

得物也一样。我们投的那个时点,2019年前后,核心要判断鞋以外的品类能不能做起来。如果只是鞋,这个平台做不大。一年后,得物的非鞋产品的销量占比提到了50%,手表、美妆、箱包全都起量,证明我们的研究和判断是对的。

董师傅:追觅有类似判断吗?

雷鸣:一样。追觅当时主做吸尘器,扫地机器人刚出,销量基本没有。我们判断追觅肯定有能力做出更好的,只是那时没有验证。

另外,追觅是米家生态链公司,当时小米收入占70%,今天估计降到10%左右。小米生态链里真正走出自有品牌的不多,这一点也要判断。一个企业想做大,成为真正的世界级企业,就要有连续创业的能力。

董师傅:我特别好奇,你一上来先批判了growth投资,但你自己的作品好像都是growth。

雷鸣:怎么说呢?区别在于,不是用滴滴那种用烧钱的思维去培养。我们投的这几个项目,得物从第一天现金流和净利润都为正,追觅也一样,投时就有净利润了。

董师傅:所以还是要在原来基础上,投一个新东西出来。我想起一句话,以前他们老说“做投资最难的是你投对了”。意思是,你当年投对了,而且项目完全按照你的预期长成,然后你把钱赚了。

当然,说这话的人一般是早期VC,他们认为这件事特别难。相比之下你这几个案子会更容易些,对吗?确定性比早期轮次高一些。

雷鸣:肯定,投得越晚,确定性越高。但我的劣势是,投的数量没他们多。他可以通过两个案子抵我一个案子的胜率,对吧?

董师傅:我问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这个不好答。你亏过钱吗?

雷鸣:投资没有不亏的,具体项目上肯定亏过,但大钱没亏过,重仓的项目还没输过。

董师傅:跟你同辈、年纪相仿的投资人中,有谁是你比较认可的?

雷鸣:这个要看怎么定义“跟我同辈”,像张震,曹毅,其实只比我年纪长几岁,他们正赶上最好的时候,自己做了基金,也都做到了头部。我独立做项目时稍有点晚了,只赶上喝个“汤”。如果说80后投资人,我觉得连盟和程天挺厉害的。

董师傅:你的标准是什么?

雷鸣:投资人的标准很简单,业绩。执行做得再好,投得烂也没意义。

董师傅:我好奇的就是这个。举个例子,像我们写文章的,或者艺术家,比较容易捧出来一个公认的厉害角色。前段很流行一个段子,余华说莫言的书看得他特生气,原话大概是“tmd,写得这么牛逼”,他有一个同行之间的标准或者结论。甭管是文学还是艺术,好处在于有个比较大的增量市场,不像商业世界有比较强的竞争关系。商业领域,说白了大家是在争夺,很多时候不是我拿,就是你拿,相对残酷一点,同行也很少夸人,很少认可人。所以咱们这行的标准就只有赚钱吗?

雷鸣:只有在这个基础上,可能有些别的东西。但如果钱都没挣,就很难评。

董师傅:你觉得程天和连盟这两个人不错,除了业绩强,在其他层面呢?比如本事,你看到这两个人有什么厉害的本事?

雷鸣:刚刚我们聊到,你能不能先于整个行业看到“1+1=2”。比如这几年都说出海热,但连盟在热之前已经投了好多,什么SheIn,安克创新,他是更早系统化干这个事的人。虽然热之后还有人进来,也能再赚到第二波钱,但最早赚到的在我看来更厉害。

天哥也类似,而且没太依赖所在的平台,主要是自己的判断,他投了很多生态链之外的厉害项目。

董师傅:明白,就是没完全在吃资源,主要靠本人。

雷鸣:对,这是我想实现的。我不可能完全靠追觅的资源,肯定希望在利用好资源、共赢的基础上,怎么发挥和放大自身以及投资团队的价值。

董师傅:你这么说我就懂了。其实今天你全程都在说,不愿意说自己是PE投资,也不觉得 growth 是个很好的策略或说概念,其实你还是推崇最早VC这套 价值观。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做CVC合伙人也好,GP也好,这个身份定义下来至少是个老板,你现在急需要学习补齐的东西是什么?

雷鸣:管理能力,以前做得比较少。投资是很靠自驱力去干的事,但现在自己做了基金,你就像个小企业了,虽然规模还不算大,但前中后台投资募资,运营财务法务甚至PR都要操心,团队接近20人不小了,很多管理的事需要进一步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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