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磊
编辑｜在洲
像是做了一场梦，去年唾手可得的财富，如今轻而易举被市场吞噬殆尽。
碳酸锂价格从最初每吨5万涨到60万花了两年的时间，但从峰值跌回20万，却只用不到半年。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抛物线下滑的如此陡峭。
“2022年赚了八千多万，今年这几个月，我已经亏七千万了。”在河南做碳酸锂生意的刘柯，最能感受到寒意。
起初他以为只是短暂的行业波动，随着价格不断触底，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平均每天万元的跌势，让这个曾经流行造富的行业，彻底失去了光环。
上海钢联发布的数据显示，5月4日，电池级碳酸锂报价19.4万元/吨，而工业级碳酸锂均每吨为16.5万。
为了挺住碳酸锂价格，这个链条的从业者不是没有做过努力。江西宜春某碳酸锂工厂员工吴杰表示，很多中小型提锂企业都在减产，甚至停产来挺锂价，宜春四大云母提锂企业中一半已经选择了停产。
但价格下滑势在必行，虽然开始止跌回稳，但相较于最高值仍然蒸发近70%。
这也拖累了整个行业的利润，正极材料企业长远锂科在第一季度，净利润降为92.94 万元，同比暴降99.69%。去年全年，其净利润同比增长112.59%，达14.89亿。
原材料碳酸锂价格逐级走低，给过热的新能源行业浇了一盆冷水。在这个产业链条的最末端，新能源汽车的价格战也已经开打，主机厂不断压价，内卷的市场也在反作用制约碳酸锂价格。
真锂研究创始人墨柯曾预测，碳酸锂价格年底可能会跌至15万元以内，孚能科技孚能科技董事长王瑀也表示，碳酸锂实际成本在3万元/吨左右，未来下探到每吨10万元以内不是不可能。
裁员、停产、血本无归
通常情况下，每年春节前后是碳酸锂行业的淡季，订单量都会减少，春节过后行情就会慢慢上来。
但今年情况反转，订单量一直起不来，下游客户备货积极性也不高，导致有些中间贸易商为了回笼资金只能降价清库存，最终的结果就是碳酸锂行情一降再降。
“去年我以为宜春会借锂矿发达一把，这才几个月就蔫了。”吴杰告诉超电实验室，之前因为环保问题，导致水质金属污染，曾暂时停工停产一段时间。但现在不一样，市场行情一直下跌，减产或停产是主动减少供货量，及时止损。
有些公司每个月的产能可以超过1万吨，但实际产量只有几千吨，甚至更少，除了与一些大企业签订的长单，散单基本没有。
这也导致大批提锂工厂紧衣缩食，不少工厂开始裁员度日，“要不就放假，我们不能让工人没活干呀。”在这个行情下，工厂开工不赚钱，不干就没工人，“现在拼的就看谁的底子厚。”
和吴杰工厂的遭遇一样，曹峰所在的工厂，货源主要是在国外，比如尼日利亚，这也导致来回运输的周期非常长。前段时间跌的最猛的时候，基本是以每周3—6万左右的幅度下滑。
“我们出海时候还是50多万一吨，货还飘在海上没到码头，国内的行情就只剩下30万了。”曹峰负责原料采购，他对成本更为敏感，但最着急的还是老板，“估计跳楼的心都有了。”
提锂企业战战兢兢，谁也不知道价格的谷底在哪，大量囤货的矿主和贸易商也在担心资金被套牢，趁着还有一点利润，都在清库存，及时止损成为最保险的办法。
就在碳酸锂的价格跌破20万大关的几天前，超电实验室了解到，宜春当地市场一些小型企业电池级碳酸锂的实际成交价，早就在20万元/吨以下了，一些贸易商开出的价格甚低至16万元/吨。
即便如此，下游的厂商面对惨淡的需求，也不敢贸然接单，最终这些企业只能眼睁睁看着价格下跌。
吴杰称，许多中途进来的小加工厂，趁着行情好供不应求，但没有相对稳定的订单，再加上前期囤货太多，“血本无归是注定的。”
从2019年到2022年11月，电池级碳酸锂从3.8万元/吨涨到60万元/吨，狂飙15倍，用了一年半。但从30万元一吨跌到了20万以下，仅仅用了23天，20万元一吨也是此前宁德时代提出锂矿返利计划的价格。
今年2月中旬，当时的碳酸锂价格已经跌至40万，宁德时代被曝出将推出“锂矿返利计划”，三年内合作的主机厂按核心原材料碳酸锂价格联动方式采购电池，年底结算时，客户采购的50%的电池明确按碳酸锂20万元/吨计算，另外50%按当时市价结算。
但如今已跌破碳酸锂20万元/吨的大关，更是触及了大部分提锂厂商的底线价，部分锂盐厂甚至出现成本倒挂。
显然，曾经无序且混乱的碳酸锂行业，开始真正比拼成本和运营能力，新一轮行业洗牌来了。
多家企业净利润下滑90%以上
回想起去年碳酸锂价格一天一涨的情景，吴杰甚至有些怀念，前两年，单是江西宜春大大小小的加工厂就增加了一百多家，“那时候连扫地大妈都知道这个赚钱。”
新能源汽车成本中占比最高的是电池，电池的成本占据新能源整车成本的40%-60%，新能源汽车高达95%的销售增速，让碳酸锂行业选手们踌躇满志。
碳酸锂赛道火热，也吸引不少其他企业。去年11月，尔康制药宣布自筹资金10亿元，投资建设碳酸锂及其制剂项目，甚至一些中下游和主机厂也做起了锂盐产品的生意。
不过随着最新财报出炉，不少锂电企业净利润下滑，相关业务也成为拖累。
长远锂科披露的2022年年报及2023年一季报显示，2022年公司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14.89亿元，同比增长112.59%；但今年一季度净利润仅为92.94万元，同比下滑99.69%。
长远锂科明确表示，出现巨大业绩波动的原因，是上游材料价格持续下跌，下游市场需求下降，公司产品销量同比减少导致利润下降。
华盛锂电在4月底发布一季度报告称，一季度归属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净利润1100.53万元，同比减少92.81%，营业收入1.13亿元，同比减少67.82%。
而中科电气披露的财报显示，2022年公司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3.64亿元，同比微降0.35%，今年一季度亏损1.35亿元，同比由盈转亏。
中科电气主要产品为锂离子电池负极材料，主要应用于动力类、消费类锂离子电池等领域。在股价方面，中科电气股价于2021年11月触及最高点，随后不断下行，最新股价已触及两年新低。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超电实验室认为，恰恰是市场囤积炒作，导致的碳酸锂价格快速攀升的表象，掩盖了碳酸锂供应问题，出现了产能过剩。
4月10日，赣锋锂业独立董事王金本在业绩说明会上表示，下游厂商去库存是造成本轮碳酸锂价格下跌的主要原因，而另一方面，碳酸锂价格的下跌又反过来影响了各个厂商去库存的速度。
2022中国锂电产业发展指数显示，中国已连续六年成为全球最大的锂电池市场。2022年，全球锂电池市场规模超过1100.0GWh，其中，中国锂电池市场规模750.0GWh，占全球比重近七成。
有色金属工业协会锂业分会发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碳酸锂电产量同比增长近33%，产量接近40万吨，产能也达到60万吨，同比增长39.1%，预计2023年还将有大量产能释放。
反应到动力电池上，有数据显示，目前国内电池规划产能已经超过4000GWh，但到2025年新能源汽车需要动力电池就在1200GWh左右。
所以产能过剩似乎成为定局，虽然此前碳酸锂价格的断崖式下跌比较夸张，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回归理性的必然体现
车价会降多少？
我们先聊一下目前碳酸锂企业的大概提锂成本，现在业内盛传的锂矿提取成本大概在3-5万元的价格区间，其实并不完全正确。
国内的碳酸锂提取方式主要有两种锂辉石和锂云母提取，前者平均成本大约在5-6万元/吨，后者成本大约在7-8万元/吨。
以一般流程来讲，一吨原矿100块，10吨原矿出一吨精矿的情况下，那么一吨精矿选矿成本就是1000，18吨2.5品位的精矿成一吨碳酸锂，那么18吨精矿选矿成本18000。
碳酸锂厂出一吨碳酸锂所需要的辅材还有加工成本大概3-5万，这还不包括建厂成本，再加上占小头的选矿成本，以及来回的运费，所以加工一吨碳酸锂所需要的成本会在6万元左右。
但是后来因市场行情的暴涨，不断的投资者入局，为了追求快速利润，花大价钱从海外进口锂盐和矿石以及使用国内低品位矿石提锂，所以采矿权获取成本和环保成本大幅提高，导致的提锂成本大增。
但与当年市场现货均价卖到了近60万元/吨相比时，这些成本的增加就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但是当潮水退去，这些高成本提锂的企业们首当其冲，影响最大的是此前高价囤货的中间商和手里没矿的加工厂。
国内以云母提锂为代表的企业九岭锂业，在招股书中披露过，去年上半年单位锂盐成本为7.03万元/吨。这也意味着目前20万每吨的价格区间还有相当可观的缓冲空间。
而碳酸锂的价格涨跌直接关系着电池和整车成本。零跑汽车董事长朱江明表示，碳酸锂价格每下降10万元/吨，电池每度电便可以减少50元成本，以70度电池包为例，就可以节省3500元。
有数据显示，碳酸锂每涨跌10万元/吨，相应地电池成本会增加50-60元/kWh，一辆100度电的车，相应成本增减就是5000-6000元。从60万元/吨跌到现在的20万元/吨，直接降低成本2-2.5万元。
李斌也坦言碳酸锂价格每变动10万元/吨，会影响蔚来汽车约2个点的毛利率，若降到十几万元每吨的水平，就可以释放8个点的毛利率。
极氪CEO安聪慧的账算得则更明确，他表示，碳酸锂价格每降低1万元/吨，对极氪新能源车成本的贡献就是575元，毛利的贡献为0.2%。
车企之所以有底气接连跟进价格战，也和产业链成本下降息息相关，比如上个月奇瑞新能源率先宣布，受惠于全球新能源原材料价格回调及企业成本管控，3月27日起正式调整旗下车型官方指导价，最高回调幅度9000元。
当然，成本的降低传导到所有车企仍需要时间，吴杰透露，“不光我们压力大，下面电池厂压力也很大，比如苏州和福建那边的电池厂订单量都在下滑，就看这些电车企业什么时候降价了”。
碳酸锂降价只是新能源产业链内卷加剧的缩影，新能源汽车的价格战尚未结束，不少业内人士预期，今年上海车展后或许迎来新一轮的新能源车降价潮。
而且这轮降价潮的带头大哥特斯拉都已经确认了，未来降价大势所趋，其它车企必须硬着头皮跟进。
（刘柯、曹峰、吴杰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