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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世界瞩目的《花木兰》,终于扑街了,豆瓣评分4.7分。
在被拖了整整半年之后,《花木兰》终于定档9月4日,于Disney+流媒体平台上播出。但是,当海外评价和预期持平,烂番茄度也维持在了79%的情况下,《花木兰》迎来了中国市场的集体恶评。
全网痛批《花木兰》的重要原因就是:好莱坞,你根本不懂中国文化。
将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强行解读成一个女性自我认知觉醒的故事;将中国数千年来的侠客精神用好莱坞惯用的“非自然力”来表现,新版《花木兰》处处展露出一种本土文化的傲慢和对中国文化的敷衍。
它让观众觉得这不是富有创意的改编,而是充满恶意的扭曲。《花木兰》的出现,再一次暴露了好莱坞对中国文化的想象力有多么的匮乏。
《花木兰》不懂中国
《花木兰》被中国观众如此唾弃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中国故事,而是一个中世纪欧洲的骑士文学。把花木兰替换成《权力的游戏》中的女骑士布蕾妮,故事就都讲得通了。
在2020版《花木兰》中,木兰是一名在土楼中长大的女孩子(然而原诗中花木兰是个北方女孩),家族族徽是凤凰。她通过替父从军被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宣誓效忠于自己的君王。在征战的途中木兰遇到了不是同一个立场的异族,虽然心心相惜、互有好感,但是她依旧服从自己保家卫国的誓言。战争胜利后,木兰放弃了皇帝的封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这个故事在《权力的游戏》中就变成了这样:布蕾妮骑士来自封地塔斯,家族族徽是暮临厅武器库中的盾牌。她通过训练成为了一名身材高大武力高强的女骑士,因为被凯瑟琳夫人所救宣誓效忠于她。布蕾妮在保护凯瑟琳夫人女儿的过程中遇到了不是同一个利益阵地的詹姆斯。虽然布蕾妮爱上了这个大陆最强的骑士,但是她依旧以完成自己的誓言为第一守则。
原诗中花木兰保家卫国的忠,变成了“骑士”木兰对领土主(皇帝)的誓言;原诗中花木兰卸甲归田承欢膝下的孝,变成了“骑士”木兰对家族的奉献。
好莱坞粗暴地把中国人的忠孝情节套入了中世界骑士文学的模板。这种改动扭曲了中国文化中一个出世之人的道德追求,本质上是农耕文明和海洋文明之间的文化鸿沟。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中国人最为之骄傲的侠客精神,到了好莱坞的手上就变成了神神秘秘的“气”,知道的以为这在拍《花木兰》,不知道的以为在拍中国版的《星球大战》,原力觉醒指日可待。
金庸先生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客精神是将中国传统文化中“忠孝礼义廉”高度融合后的产物。武侠小说的崛起,是热兵器时代的中国人对冷兵器时代的家国情怀最后的幻想。
《木兰诗》中“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家国情义,后来被几朝诗人争相描写。无论是“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还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抑或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每一个人都化身成为最后穿上盔甲、站上城头的郭靖。
靖哥哥成为武侠小说巅峰人物靠的可不是降龙十八掌。
而这种在两千多年内被化进诗、载进史,最后被写进金庸的侠客精神,被迪士尼用一个似魔非幻的“气”就代替了。哦我的老伙计,我真想一脚踢穿你的屁股。
这种情况下,《华盛顿邮报》给出了这样的影评:“2020版《花木兰》或许更忠实于中国的古代诗歌《木兰诗》,诗歌描述了木兰“万里赴戎机”,经历了“将军百战死”的壮烈场面。”
我们就可以发现,这群美国人,既不懂《木兰诗》,也不懂中国。
当然,更加讽刺的是,把木兰塑造成一个因为女性意识觉醒而获得神力、大杀四方,成为超级英雄的电影,倒是把“有史以来由女性导演执导的最昂贵的电影”当成宣传重点,这和播报一个车祸新闻要强调“女司机”有什么区别?
真正的女权主义张扬的应该是男女平等,而不是女优于男。这在一千多年前的《木兰诗》里一句“安能辨我是雌雄”就讲清楚的事情,迪士尼花了2亿美金,拍了二十多年,还本末倒置了。不得不让人唏嘘,《花木兰》的失败是从内到外的。
中国文化为什么难以突破好莱坞?
那么,中国文化要如何进入好莱坞?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可以看看日本是怎么做的。
日本电影和日本动漫走出了完全不同的两种方式。日本电影有黑泽明,北野武等影响了美国电影界的大导演,但是能够在美国本土获得商业成功的日本电影依旧屈指可数。
相比之下,在文化商业化方面,日本动漫比日本电影做得更为出色。动漫相比于电影的优势在于,银幕上的脸可以是一张欧美脸。这也是日本动漫崛起的上个世纪,画风大多是大眼睛高鼻梁的白种人的原因。
比一张令人容易接受的脸更重要的,是一个让人能够看得进去的故事。《火影忍者》绚丽的忍术和宏大的世界观之下,本质上还是一个造英雄的故事。
好莱坞应该是比国产选秀综艺更加热衷于造星的地方,数十年间好莱坞产出了无数经典作品和超级英雄。但我们会发现无论是终结者和变形金刚,还是美国队长和钢铁侠,他们宣扬的都是正义、公平、自由这种普世价值,本质上没有区别。
这其实是和好莱坞的商业属性密切相关的。作为世界电影唯一的票房收割机,好莱坞每年的电影产量占全球产量的7%到9%,但是其票房收入占全球的80%到90%。这种高度的商业化就要求,好莱坞的内容需要让不同国家、民族、文化背景的观众都能接受。这样的内容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价值。
换言之,同样是战士,如果美国队长宣扬的是“为特朗普服务”而不是“为世界服务”,那么他还会是全世界中二少年的偶像吗?所以好莱坞电影对商业化的要求就注定了,它的价值观必须是符合大众的,那么就不存在文化冲突了。
而中国每次一说到输出文化,下意识地就会想要把最特别的东西往外掏。看起来这是一种差异化竞争的思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但是,对于文化竞争来说,这并不是最好的打法。
毕竟,对一个中餐只知道左宗棠鸡的美国人详述中国八大菜系的区别,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一个正面的例子就是《功夫熊猫》。《功夫熊猫》是在美国接受度和评价都非常高的动画之一,在美国上映当天就席卷2000多万美元的票房,是2008年最卖座的动画片,全球票房高达6亿美金。虽然《功夫熊猫》是好莱坞出品,但是当时的创作团队请了大量的中国文化顾问做参考,在相当程度上做到了“融合中国文化”。
《功夫熊猫》中有一个细节一直广受好评。乌龟大师将浣熊师父请到大殿,不说有事,也不说没事,慢吞吞地试图吹灭身前的蜡烛。看着乌龟大师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吹蜡烛,急于听其接下来讲话内容的浣熊师父一掌吹灭了大殿内所有的蜡烛。
这一幕反映的是乌龟大师的“无为”和浣熊师父的“有为”。最后恰恰是信奉“有为”的浣熊师父安排鸭子去侦探消息时留下的一根羽毛导致残豹太郎成功越狱,掀起腥风血雨。
这种巧妙设置蕴含的是道家的精神。《老子》云:“不知常,妄作凶”。浣熊大师的妄动,打破了微妙的平衡,造成了坏的结果。因为他违背了“无为”的道理,所以后来乌龟大师说:“这不是一个意外,从来都没有意外。”
但是美国人看得懂这些吗?
完全不会,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好莱坞式的英雄片。小人物阿宝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天选之子,最终成为神龙大侠、打败大反派、拯救世界(和平谷)。神龙大侠阿宝不过是一个套了熊猫皮囊的蜘蛛侠,和好莱坞造出来的任何一个英雄没有本质区别。
真要指望美国人能拍出《卧虎藏龙》这种符合中国人审美的中国故事,大概还差了1000个《功夫熊猫》。
只从宏观角度去推销中国文化,却并不考虑受众的知识储备和期待视野,一味地拿孔孟之道、忠孝礼义,这些放在现代中国都不一定有人听的东西往欧美人的脑袋往里塞,却无法讲出一个对方能够接受的故事,才是中国文化无法打进好莱坞的根本原因。
所以,中国文化输出必须要从学会用敌人的笔法写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