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合作媒体:三声(ID:tosansheng),作者:任彤瑶。猎云网经授权发布。
《说唱新世代》选手之间流传着一个词:帅哥说唱。
TangoZ用一句话解释它的含义:把说唱当作耍帅配件的说唱。如果自我介绍“我是rapper”听起来很帅,那么同理可得,介绍自己是“teacher”或者“farmer”没理由不被夸帅爆。
尽管开始搞说唱的契机五花八门,摸爬打滚的方向也各不一样,但一个共同点,表达“我是rapper”,摆出好看姿态,不太是这些这群人觉得有意义的创作动机。他们下意识地迈了一步,回应另一个命题:为什么说唱?
在选手们的故事里,说唱是过往人生经历、感触听闻的表达出口。有一些不得不说的话,一些坚持想做的事。于贞的歌里有咬牙追梦的职场女性,TangoZ用杭州话唱对城市的爱,陈近南想安慰抑郁症的粉丝,Subs想画一个美妙的乌托邦,反抗不公与苦难。
歌里面的他们样子不算太帅,因为想real,所以要坦诚面对挣扎与不忿,或者说,因为敢面对挣扎与不忿,所以real得格外打动人。
就像选手懒惰唱自己作为平凡人的追梦挫折,他说:“我没有经历过好的生活,你让我写那些车子,money,我写不出来,我写出来也是假的,我只经历了这些东西,写这些也是最真实的。” 年轻人穷得叮当响,每个月21号要还花呗,所以歌词里不写自己能开兰博基尼。
这也是B站这档说唱综艺选择他们的理由。通过各种宣传片与标语,《说唱新世代》一直试图传达“说唱不能被定义,万物皆可说唱“的理念。他们要在这档节目里呈现真正书写生活,讲真话的“世代表达者”。
在第一集的限时Cypher赛上,于贞那组的关键词有一个是“巴别塔”,她查了这个词的含义,以此为灵感开始写词。
“神灵为了阻止人类更强大,他创造不同语言来分散大家。面对面却自说自话,那就用音乐沟通灵魂,用艺术再创造一次巴别塔。”
“梦想啊,自由啊,不可爱吗?”——《她和她和她》
于贞很紧张。
站在《说唱新世代》的线下海选现场,和导演组面对面,她恍惚感觉自己身处一场应聘会。她回答了一堆千奇百怪的问题,还记得其中一个最奇怪的:“你谈恋爱会让爸妈知道吗?”于贞回答:不会。
从小于贞就不服管,父母见管不住干脆放养。2017年,于贞在四川音乐学院读双语播音主持,临近毕业感到前路迷茫,她不想进电视台,渴望一种更松散自由的状态。
机缘巧合下,成都说唱团体“耍家帮”和于贞合作了一首歌,她第一次萌生了正式做音乐的念头。于贞自己做的第一首歌叫《西游颁奖礼》, 第一次线下演出是在成都的夜店,站在不到一平米的小台子上,下面全是人。她唱了《西游颁奖礼》,但没人听过;又唱了一首有流行采样的歌,观众的回应才热烈了一些。
网上有人在这首歌下留言:这歌听起来好穷。
于贞确实没钱。毕业后她成为了练习生,辗转好几家公司,但都不顺利。2019年她搬到北京五环外,一度住到和廊坊接壤,七八个月没找到工作,也参加过好几档综艺的海选,有搞说唱的有组女团的,但每次都在最后的环节被刷下来。
爸妈催过于贞相亲,跟她说再过两年,混不好就回来吧。但音乐对于贞来说是一辈子的事, “一生,不是过一段时间,或者结婚生子就不干了。”她截图了一条称女人必须有孩子的评论,发微博说:我们不只是生育工具谢谢,福楼拜说“艺术足够大,大到可以占有一个人”。
疫情期间,于贞关在家里一边闷头写歌,一边应公司要求天天拍短视频维持曝光。她给一个妇女节晚会写了一首歌《她和她和她》,晚会取消了,于贞没赚到钱,自己把歌发了出来。
歌里有三个女孩,医生Lisa、律师Lina和翻译Rita,她们都是于贞现实中的朋友,歌里描述的故事和细节,则是于贞所看到、所感受过的性别困境的糅杂。
于贞干脆利落地表示:“我本来就是女性,也写不出男性视角。”
她自认不是一个责任感很重的人,但有一些事影响到她,她有看法,她必须要做。疫情期间她完成了四首歌,写勇往直前的职场女性,写迪厅猎艳的漂亮姐妹、写跨时区恋人对相拥的渴望,在《黑夜彩虹》里她唱:“我是我的精神领袖。”
3月,于贞把《她和她和她》的演唱片段放上抖音,获得两千多个赞。后来她在私信里收到了《说唱新世代》的海选邀请,她心想不管是什么节目都要试试看。时间来到7月,于贞在《说唱新世代》的舞台上紧张地清清嗓子,唱出了第一句《她和她和她》。
“这个世界送给每人一本字典,关于我们那本一直放在西湖边”——《Love Paradise》
《Love Paradise》的副歌响起时,马思唯和Know Know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带着耳返的TangoZ钟祺听不清台下的叫喊,但他隐约感觉到这首歌能成。
2000年左右TangoZ在读初中,迷上了周杰伦。家人买了台步步高复读机给他学英语,他很快发现复读功能另有妙用——把英语磁带偷偷换成周杰伦的《范特西》, “我妈发现我英语没上去,会唱周杰伦的歌倒是越来越多。”
初中生TangoZ研习周杰伦的时候,杭州房价正蹭蹭涨,有几个搞说唱的杭州年轻人赚不到钞票,写一首《贱儿饭》,拖着腔调混不吝地唱“贱儿饭,苦头吃饱,老酒吃饱”,歌火了,好多杭州人第一次知道 ,有个叫“口水军团”的组合在用杭州话做说唱。
2015年,因为工作调动,TangoZ从宁波回到杭州,在萧山机场的塔台里指挥飞机起落。同一年,解散了12年的“口水军团”重聚首,开了场告别演唱会,成员之一董磊在众筹时说:“现在 Hip-Hop不是最时髦的音乐,越来越多杭州年轻人不说杭州话……那个时代回不去了,但我们的生活刚刚开始。”
可能董磊没想到,中国说唱很快迎来了好时代。2017年,随着《中国有嘻哈》走红,说唱歌手纷纷冒头,TangoZ有了录音工作室,加入杭州本土说唱团体“U.C.O.K“,他下决心要延续杭州话说唱。
老人教TangoZ们学会杭州话,而再下一代的杭州年轻人,对吴语的认同感已经逐渐低走。这座城市搭上电商的轨道飞速前进,本土文化的退让几近理所当然,杭州Hip-Hop想留住一点东西。
TangoZ参考“口水军团”用杭州话写歌,但大量失败,连自己都觉得不好听。吴语方言自带音调很多,要放进歌里难度很大,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坚持做下去。
2018年, TangoZ写了《这里是杭州》,亦即是节目中的《Love Paradise》。这首歌为他们赢得了去音乐节的机会,也在后续多次线下演出里出现,但它依然是一首“角落里的歌”,很长一段时间歌曲下的评论都像杭州同城交友。
2019年,TangoZ参加了《中国新说唱》,用杭州话唱了一段阿卡贝拉,导师邓紫棋微笑着听完,没有递上代表通过的链子。年末TangoZ参加杭州地下八英里,成为赛区总冠军。在今年3月,他收到了B站说唱节目《说唱新世代》的海选邀请。
《说唱新世代》节目组找到他时,TangoZ的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看错了,我32岁不是22岁。” 对方说,赛制改了,我们没有年龄限制。
TangoZ通过了节目海选开始正式录制,他不知道自己能留到第几轮,决定把最想唱的这首歌放在第一个表演,在台上用杭州话唱出那句“钱塘江的flow with drum”。
“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无需向谁证明”——《来自世界的恶意》
《说唱新世代》的总导演是严敏,此前因打造《极限挑战》1-4季而成名,特别擅长在特定情境中构建人物形象与关系。
在录制彩排现场,陈近南常常被严敏喊:“陈近南,你一定要多笑。”
刚开始时陈近南搞不明白严敏到底想干嘛,这是她第一次录综艺,十多个镜头对着让她不知所措。后来她尽力多有些笑容,她明白自己脸冷,不笑的时候总是垮着脸,“谁不喜欢看着亲切一些的人呢?”
吉林女孩陈近南从小就个性要强,人缘两极分化。“喜欢我的人特别喜欢我,讨厌我的人特别讨厌我。” 十三四岁时,陈近南第一次接触到说唱。她开始用说唱的方式记录一些感受,第一首歌现在回想仍然尬到头皮发麻。
像写小学生日记一样,她用rap记录了和朋友相处的日常,也思考一些问题,比如青春期和长辈的激烈对抗,也比如“学校有些人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打我?”
初中有一年,她蹲在操场边玩沙子,两个男生走过来,问她干嘛看不起人,然后打了她一拳。陈近南愣住了,站起来反击,把其中一个男生揍到躲小卖部里哭。老师问她,那些人为什么打你?陈近南觉得莫名其妙,说这个问题应该去问打我的人。
“后来我反省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拽。我不笑的时候脸巨严肃,会让人觉得你是不是不爽,在背后骂人了。”
高中之后她接触到线上Battle比赛,一开始是在YY和朋友玩,后来有些看不惯她的人跑上门耍嘴皮子,她没什么经验,只能挨骂还不了口。气性一上来,她心想非要把Battle练明白了。
但真正学会Battle之后,她从见招拆招的竞技感中找到了新乐趣。后来对方骂到妙处,陈近南还要拍手叫好。“这就是一种表演的形式,现实中这么真情实感讨厌一个人,挺累的,我不喜欢这样。”依然有人真情实感讨厌陈近南,但她觉得这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2018年,陈近南第一次参加线下比赛Last King,上台时她穿了条大红裤子,紧张得腿肚子都在抖。后来那年著名的“818干一票”Battle里,她和金熙宇大战一场,陈近南AKA杨贵妃一炮而红。
去年她把更多时间拿去做作品。有位粉丝给她发信息,说自己得了抑郁症,好像快坚持不下去了。她想一定要做点什么,于是写了一首《来自世界的恶意》,把那些自己曾体会到的恶意写进rap里,像一篇更完整、更漫长的日记。这也成为了她节目舞台中的第一首歌。
“感同身受,虽然这个词创造出来就很离谱,没经历过怎么能感受。但如果能通过音乐传达一些,我觉得还是挺好的。”
“我想画,我想画”——《画》
在上台表演前,导演组给于贞的歌词提了点建议。
他们感觉这首歌戏剧冲力不够。严敏给于贞比划,说这个歌应该更深入人心,第三个故事像是平行的,“就得给他们来这么一下,上价值。”
于贞回头找歌里面写到的律师朋友Lina,问她律所里女生还会遇到什么事情。Lina甩给她一个链接,点开是一个新闻,讲一个律师对女生助理说,你要跟我睡,不然我不会给你机会。
于是于贞改了词,歌里的Lina变成了一个紧张的律所新手,在男生环绕的面试间里等待录用结果,故事的最后一句是:“相信法律总有公平。”
Subs张毅成也接受过来自导演组的意见,“我爱严导。”他在采访里说了好几次。
Subs今年20岁,他的名字来自一部2017年的网剧《杀不死》, Subs觉得这听着很帅,“有种不会停下来的感觉”。
初中开始Subs听到南征北战《我的天空》,慢慢喜欢上说唱,15岁开始试着写些东西,“写得烂,但一直保持写的习惯”。有段时间他就想当Rapper,在家里赖了一个礼拜,被爸爸揍了一顿才回学校。2018年开始,Subs参加了不少线上Battle比赛,2019年的杭州地下八英里决赛他对上了TangoZ,最终拿了第二名。
表演现场的Subs很容易紧张,“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但对我的音乐肯定有信心。”在一首类似自白的歌《Young Subs》里他唱:“埋藏在心里的自卑不知从哪里介绍,把自己包装成刺猬 孤口难鸣的雀鸟。”
微博上的Subs是快乐人Subs,他每天发三四条快乐日记,记录节目组生活,开的快乐星球群人数爆满,TangoZ想加都进不去群。但要问他是不是真的非常快乐,他先说了还行,然后又补充,其实不怎么开心,但很难说清楚。
“现在这个阶段,也不是特别开心的阶段。但我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也没怎么想过想要的是什么。”
节目组因为Subs写的一首《天佑武汉》找到了他,但在面试现场,Subs紧张得浑身僵硬,严敏来开导他,帮他放松状态。后来Subs决定唱《画》,那是一首关于他想要的东西的歌,严敏又来找他聊,提议第二段可以写一些“画不出的东西”,音乐总监Kenn建议他把最后的鼓点去掉,用弦乐把情绪推满。
于是Subs写了一个他画不出的和平世界,一个更难以企及的乌托邦。“画外是现实的拥抱,画纸是逃避的通道。”表演时Subs站在舞台上伸手握拳,平稳地向前举出。
最终Subs没有赢得那场比赛,下场后严敏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