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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们的“独立书店”保卫战

202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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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书店还在等待春天。

猎云网注:自救不是独立书店唯一的课题。自救以外,写书、出书、看书等图书产业链上的每一环都与书店的命运息息相关。文章来源:首席人物观(ID:sxrenwuguan),作者:殷万妮,编辑:江 岳。

01 

独立书店还在等待春天。

疫情撕破了很多行业表面的现世安稳,将其商业模式的脆弱暴露于众,独立书店的生意,便是其一。一份基于1000余家书店的调查报告显示,截至今年2月初,926家书店停止营业,87% 零收入,42% 撑不过三个月。

一场自救由此开启。

转型线上成为最常见的渠道之一。李苏皖是北京“码字人书店”的老板,借由微店、美团、抖音等渠道,她在疫情期间反而有了更好的成绩:单凭卖书,今年2月的营收比去年同期高出几千块,而3月的销售额又是2月的两倍。

但李苏皖并没有因此而高兴许多,“转到线上之后,就只剩下了卖书和卖文创一条路。同时直面与电商平台的价格竞争,书要打折扣,毛利率很低。店里高毛利润的产品,比如说餐饮,活动门票这些东西全部都做不了。”这导致李苏皖的书店营收不错,但实际利润并没有增加。

在上海有着两家分店的“乐开书店”店主蜗牛选择了坦然拥抱变化。2月10号,线下复工计划落空,五天后,蜗牛迎来了第一次直播。

在 B 站那个四百多人的直播间里,原计划 8:00~10:00的两个小时,因为蜗牛的健谈,延长了半个小时,最后荐书三十本书。线上售书的效果很快体现在数据上——最近两个月,蜗牛的线上销售额已经超过单店销售。

对于早已习惯做移动书店的蜗牛来说,直播与“知识分子向流量低头”这样的宏大命题无关。她把线上渠道看作“乐开”的第三家分店,与其他两家实体店的一大区别是,它可以打破空间限制,把“乐开”的魅力带给更多书友。

“犀牛”是一家非常纯粹的旧书书店,除去卖书,不设其他盈利项目。书店老板庄见果不喜逐潮流,也不喜欢直播,自然就不做了,但他的线上业务从2017年就开始了——主要在微店、书友群、朋友圈里售书。

三年前的4月1日,“犀牛书店”在复兴坊37号开张。庄见果选择这一天,有点自嘲的意味。三年后,在暂停营业71天后,“犀牛书店”重新开张的日子也选在了这天。然而,几天后的清明假期,店里来的客人比往日里多了些,很快,社区找来,10号,书店暂停开放。

庄见果没说什么,“犀牛书店”的书友群里倒是感叹连连,有书友直接附上打油诗,“疫情连三月,枇杷已见果。复兴按暂停,散书换钱难。”

他们的不忿没停留在话语上。自二月疫情到现在,他们不止一次甩出话头,一旦有需要,随时可提供金钱援助。但庄见果都一一拒绝了。

“没走到那一步”,庄见果说,书店营收虽然减少,但生存没问题。他还在照常上门收书,资金不宽裕以及库存较多时,他选书时会更挑剔,但不会停止收书——断了收购的旧书生意,就相当于无米之炊。

坚持,是独立书店老板们早已熟悉的词语。疫情只是放大了它的重要性。

3月,李苏皖策划并发起“星夜联航”,邀请作家们在线做语音沙龙,同步转发到参与活动的70多家书店社群中,以此带动社群的活跃度,拉动书店销售。他们当中有的人,甚至已经做好了抗疫常态化的准备。

02

“码字人书店”具有的独特魅力,来源于李苏皖对实体空间和精神空间的共同探索。

2018年3月,为筹备书店苦寻店面的李苏皖来到了北京远东仪表的老厂房,当时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文创园区。北方的三月只是暖了些,但暖不透,草坪和树木依然是一片枯黄。

这是她在寻址大半年后遇到的一个新选择。倒不是自己挑剔,而是当中波折实在太多,不是租金谈不拢,就是房东临时变卦。

这一次李苏皖没立马下决定,隔了两周再来园区,才发现周围已经起了变化。左侧的草坪上泛起了一层轻巧的小紫花,抬眼往高处看,是树冠连在一起的6棵梧桐树,第一次来时她就瞥见了,不过以为是一棵。这次再看,树比一旁的5层楼建筑还要高出一大截儿。店面所在的15号楼墙壁上也被春天吻过,爬山虎的枯藤长出了嫩绿的骨肉,一切显得丰盈了许多。

六月,李苏皖最终把店址选在了这里,那些小紫花和小绿叶是她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蓬勃着的、迫不及待迎春的生命,就像一家新的书店。同年9月21日,“码字人书店”正式营业。店门口的坡道和栏杆是旧厂房时期就有的,李苏皖都保留了。

书店有两层,一层是电影、戏剧、文化和诗歌的四大类主题书,一只最大的蓝色书架横占整个墙面,向上则一路伸展至天花板处,其余小一些的书架是带轮子的活动书架,办诗歌朗诵会、表演话剧时,书架便由中间向两边散去,阅读空间直接变身为小舞台。

二楼的阁楼处亦有藏书,多以传统文化、线装书和收藏本为主,空间方正标致,丝毫没有逼仄感,比较一楼倒是静谧古朴了些,常有古琴、诗歌类文化沙龙和电影放映。

在有限的两层阁楼里,李苏皖试图探索“空间变身”的可能性,从书店、沙龙现场、livehouse、放映厅,再到体验式民宿,而最精彩的,要属它的舞台属性。

“码字人书店”是国内第一家在书店中编排沉浸式话剧的书店,而李苏皖则是话剧《请和我跳最后一支虚舞》的导演。

筹备书店的一年半里,李苏皖分别去中戏和北影进修了一个学期和一年的时间,专业是编剧。她曾无意间看到一篇由文珍原著小说《画图记》改编的剧本,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太适合在书店里用浸入的形式来演了,话剧转换于舞会、有床的场景之间,而“码字人书店”里也有床。

最后,书店的阁楼结构、隐藏暗门和秘道都为其所用,成为这场浸入式话剧的空间实验场,走位调度和戏剧结构上也根据书店空间的特点进行编排。彩排加预演历时两个多月,首演定在了2019年5月17日。

从5月17日到19日,《请和我跳最后一支虚舞》连演三天。考虑到舞台体验,李苏皖限定观众数量50人,预售10天,150张全部售光。

首演的观众以女性居多,话剧演到半路,书店又陆续涌入了10余人。表演中,公认体验最好的都是在二楼表演的那幕戏。

上下楼的过程增加了探秘的趣味,二楼比一楼小了三分之一,观众只能贴在演员周围观看,近距离之下,声音表情动作更具冲击力。在此基础上,再将一张床放进二楼,感官刺激更加强烈。

有观众强忍脚酸腿疼,津津有味地品戏;有观众跟着一同落泪又微笑;亦有观众游离至书架一侧翻书,突然捂住嘴尖叫起来,抽出一本书,跑到吧台前对着正在紧张调音的导演李苏皖,说,“要买买买!”

李苏皖对此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因作为书店老板而骄傲,还是该因作为话剧导演而悲哀。

曲终灯灭时,李苏皖听到了从各个方向响起的掌声。如今,这一切恍若隔世。

疫情之中,李苏皖对书店的空间探索暂时告一段落,随之而来的是收入锐减:线下活动的取消使得引流效果变弱,以往,顾客在线下消费占去“码字人书店”营收的一半。

但作为书店老板,售书始终是李苏皖要攻克的难题,她计划把它列入“码字人”接下来的重点工作。这次被迫着力线上,也让她看到了新的着力点——3月开始,李苏皖察觉到,线上运营开始步入正轨了,她打算,即便熬过疫情,线上的业务也要继续经营下去,一方面增加营收,另一方面,“码字人”也得以向更多人释放它的能量。

03

迁徙是实体书店的常态,至少是“乐开书店”和“犀牛书店”的常态。

2011年,“乐开书店” 在上海娄山关路开张,主要业务是租书。

“租书的利润肯定是远高于卖书利润的,因为卖书的利润很难做突破。”蜗牛的这个判断有特定的背景。她开书店的那一年,正好碰上拥有全国最大连锁渠道的“光合作用”书店关闭了厦门和北京的分店。

光合作用的命运只是整个独立书店的缩影。从2001年到2011年,近五成的民营书店倒闭,在上海,仅2011年,作为文化地标之一的“季风书店”就关闭了四家门店。

大环境向下,蜗牛不得不做出新的选择。她把消费者基数作为书店突破点,只要扩大基数,就有盈利空间。

乐开租书的会员年卡每张365元,开店那年,平均每个月有大约30位顾客办卡租书,加上店面处在比较萧条的商场地下一层,租金低,所以靠会员收费,覆盖掉租金和成本没有问题,也减少了许多生存压力。

租书模式贡献了“乐开书店” 90%的销售额,也为蜗牛提前扩张助推了一把。三年时间里,她顺利开了三家分店——其中也有顺势而为的因素,分店选址,一处在大悦城的影院,一处在一家众筹咖啡馆的楼上,物业对书店扶持力度都很大。

但失去似乎与得到同样容易。

2015年,蜗牛和她的书店迎来了一个转折点——书店房租合同到期,而蜗牛因病需要调养身体,乐开被迫忍痛关店。

一年后,蜗牛调养好身体,开始寻觅新店址,然而,等她最终找到,已经是三年之后。

人们对独立书店的落败似乎不足为奇,但事实上,它的生命力不容小觑。

上海复兴坊是典型的民国初年的民居小洋楼,“犀牛书店”就开在这里,独门独院,没有牌匾,只有一处黑色铁质门牌挂在左侧,有点神秘民国老书店的派头。

从外观上看,建筑已老,去了昔日优雅的情调,倒也多了几分美人迟暮的气息。小院儿里,四季有花,只见花盆摆放错落有致,植物以吊兰居多,木椅旁又放置了一处芭蕉。庄见果起初想把它当作一个公共空间,朋友来了,可以坐下来喝茶聊天,但因为房子朝北,光照不足,上海又时常下雨,只好作罢,至于如何经管植物,庄见果不大懂,便由它们去罢。

这里生活气息浓得很,小区居民晒在露天的衣服被子、邻居打麻将的声响,厨房里的菜香......这些,庄见果常遇。

小虽小了些,对于犀牛而言,能有此地已属不易。“犀牛书店”搬过两次家,一次是2015年从山东南路搬到丽园路,另一次是2016年从丽园路搬到眼下的复兴坊。庄见果不排斥这样的折腾,搬迁,是处于稳定时期的书店才能有的故事。

要说庄见果与书店的缘分,要从2007年说起。

那一年,高中毕业的庄见果随家人迁至上海,他应聘上了莘庄一家“犀牛书店”的员工。书店的面积足足有200平方米,出售新书,同时开设咖啡休息区,但客流量小,入不敷出,连月亏损一年后,不幸倒闭。

亲历过一家书店的倒闭,庄见果反倒在这行扎得更深了。“因为年轻,压根就没想过要去由此得到什么。热爱就去做”,他说。2009年,19岁的庄见果拥有了第一家自己的书店,他和原“犀牛书店”店员黄圣、周晶珍及两位其他好友在大光明电影院的楼梯间,开了一家以诗歌为主题的二手书店,店名为“开闭开诗歌书店”,出自阿米亥的诗集《开·闭·开》。

“开闭开”无形中也暗合了这家书店的命运循环,就连亏损的由头也与老“犀牛书店”如出一辙——没足够多的人买书,不到一年,书店倒闭。

庄见果依稀记得,关店那天正值夏季酷暑时节,有家报纸做了报道,他顶着高温,去找报亭买报纸,走了许多许多的路,最后中暑了。

接下来的五年,并不比那个中暑的夏日来得轻松。

庄见果变成了单打独斗。他先是转战线上,在孔夫子旧书网开店卖书,偶尔也在高校附近摆书摊,收入勉强维持温饱生活。后来,他又在上海知名的国营旧书店“新文化服务社”当学徒,积攒了不少旧书行业经验。

2014年,实体书店又一次变了天。电商平台的折扣售书及数字阅读趋势,让实体书店的图书销量以年均10%的速度下降。2014年,当当、京东、亚马逊线上售书124亿元,超过了全国127家大型书城。书店,必须更精打细算才能存活。

庄见果有自己的节奏,他只顾埋头走。

2015年11月28日,庄见果在丽园路恢复了“犀牛书店”的招牌,那里既是起点,就从那里重生。同年圣诞节,黄圣在绍兴路重启“开闭开诗歌书店”,兜兜转转,二人殊途同归。起初,庄见果做旧书书店是因为很多诗集只有旧版本,别无他法,后来他对旧书的喜欢愈来愈深,便没想太多。但客观上来说,犀牛在旧书的价格和品类上颇有优势,又避开了与电商的直接竞争,存活空间也大一些。

折腾了八年,起起落落,如今沪上的文化圈对犀牛都略有耳闻,它与原犀牛有相同之处,却又处处不同,除了出售的是旧书以外,大概便是它与众不同的独立品格——透着一股生死由天,我命由我的坚挺与清欢。

可即便如此,庄见果也没真正富裕过。

远处不说,在疫情前,“犀牛书店”便经历了一遭危机。去年年底,犀牛续签场地合约,房租一个月6000块,按半年份交,庄见果一时拿不出全款,不想找人借,便从展柜里翻找出一部木活字诗集的私藏品《咏梅轩稿》,这是庄见果2016年在上海博古斋拍卖会拍下的一本书,价值一万二,三年里没有拿出来卖过。

为了应急,庄见果便向友人荐书,友人欣然接受,凑来的资金缓解了庄见果的一大半压力。

“每次交房租都是阵痛”,庄见果说道。但聊到这些的时候,不见他情绪起伏波动,只是语气平静,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阵痛,也好似发生的种种与自己无关。

04

其实“犀牛书店”早在2016年就达到了收支平衡,书店也在持续盈利,但赚的钱多被庄见果换成了书,闲置资金很少。不管书店如何,收书这件事,他从未停过。

免费上门收书是件极其辛劳的体力活,在“犀牛书店”,这是庄见果独揽的活儿。

早些时候,一个推车,蛇皮袋,绳子,是庄见果收书时要携带的工具,现在推车变成了电动车,远一些的话,就叫上货拉拉。收书人有的是庄见果的老主顾,有的是经朋友介绍的知识分子,还有藏书爱好者甚至同行。

庄见果的收购动作很利落。见书先筛选、估价,虽是收旧书,品相也要有八成新。价格谈妥,便迅速装书。为了保护书不在搬运过程中受损,装书要讲究技巧:精装书,书角朝内,书脊朝外;平装书,书角朝外,书脊朝内,二者皆平铺往上叠,而袋子的最底下一般会放杂志垫着。

一个蛇皮袋大概能装70-80本书,平均重量为40-50公斤。除了文史哲类书籍、线装古籍,还有一些对“犀牛书店”价值不大的杂书,庄见果总因不好拒绝一并收下,帮忙处理。

于是,他常常满载而归,但累也是真累。遇上没有电梯的楼房,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一袋一袋往下运。

至于战果,说不准,上门粗略看也只能看个大概,回去细细整理,才能分出好坏,有时三麻袋的书要处理掉两袋,有时三麻袋又都是好书。现在,庄见果好像变得灵巧了些,上门收购前,会和对方联系,先发照片看看,如果书太一般或品相不好,就直接回绝了。

行事踏实厚道,书店也做得好,李苏皖曾评价他说,“也许犀牛在小庄手里能成为‘百年老店’,像英国、日本那种可以家族传承的金字招牌古旧书店。”

但庄见果自己的姿态反而放得很低。他写的《书仆日记》曾被刊发在2016年第5期的《小说界》上,文章中,庄见果自比书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拿掉自己书店老板的身份,甘愿隐于其后。

客人在书店尽管看书选书,哪怕有奇怪的行径,只要不影响他人,庄见果都不去干预。他也常常留客人在屋里,自己跑去院子里抽烟发呆。

05

“妈妈你别哭了,我带你去看广大的世界。”

2016年7月,蜗牛在接了一通临时毁约的电话后,没忍住,第一次在宝宝面前哭了。宝宝跑过来,抱住她,说出了这句安慰的话。这也是蜗牛陪孩子看绘本时,曾经读给他听的话。

偌大的城市里,难找一处书店的容身之地,蜗牛反其道而行,把他们的“书店”开到上海的每一个角落上去,毕竟,店是死,书是活。

第一站,蜗牛和丈夫去了上海新天地前的一个集市摆摊。恰巧集市负责人逛到书摊,蛮喜欢,便告诉蜗牛,“如果有多余的摊位,你们就来,给你们免掉摊位费。”

“我觉得开书店上瘾,然后摆书摊也是上瘾的。”蜗牛说道。一个月出四五次摊,就这样,蜗牛夫妇载着一车书,为路人和“乐开书店”的书友提供换书服务。静安寺、绍兴路、音乐节、菜市场......喧嚣的,静谧的,上海的很多地方都能见到蜗牛夫妇的身影。

书似乎比常人想象的更柔软,更有风情,它得以融入一切场所又不显突兀。

2018年6月29日,蜗牛夫妇把书车驶向了更远的目的地,而乐开也随之拥有了更广阔的的空间——以天地为家。他们租了一辆银色的中型车,装满七、八百本书,带上宝宝,便出发了。在58天里,书车行驶9000公里,穿越山川、隧道与千变万化的风景,把书摊摆进了江苏、江西、北京、内蒙古等11个省市。

蜗牛尤为记得在阳澄湖的半岛音乐节那天,是天气最恶劣,书友热情也最高涨的一天。

因天公不作美,湖边的草坪松软泥泞,书车陷进淤泥,动弹不得。路人都来帮助推车,前后一个多小时才成功驶出。后来又开始风雨不断,蜗牛夫妇赶紧用帐篷改造出雨棚,迎接书友。

这一天,书摊营业近12个小时,直到夜间音乐节结束才撤摊。期间,来看书、买书的顾客不断。

在菜市场摆摊也常常热闹得让人欣喜,孩子们见书便围坐过来,也有一旁的摊主买下《小王子》作为礼物送给女儿......每一处停留,都因书有了更珍贵的意义。

2019年1月,蜗牛终于为乐开找到了落脚点,一处在五角场,一处在新天地。她把用书车展书、荐书的习惯带回了书店,常以主题展的方式与书友交流,现在她为书店又增添了一个新课题,用更环保的方式读书,以及对永续生活的探索。

近十年间,“乐开书店”仿佛是一个先行者,靠着蜗牛的巧劲儿一直在顺势而变,不变的是,蜗牛因书而收获的欢喜。

06

自救不是独立书店唯一的课题。

自救以外,写书、出书、看书等图书产业链上的每一环都与书店的命运息息相关。

“读者看似好像一开始是得到了实惠,因为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书。但是再等一等,他可能就没有书可买。”李苏皖和蜗牛在思考行业现状时,把书店的困境看成是结构性的问题。

在他们看来,在国内,互联网电商在图书行业的发展不受限制,比如做电商的促销折扣不能低于多少、新书出版半年以内按照原价销售等等。由于国内没有原价保护政策,书店从出版社买书的进货价甚至要高于电商的零售价格,这也导致包括“码字人”在内的一些民营实体书店为了生存,不得不从电商渠道进货。

实体书店命运下行,必然对其上游进行倒逼——出版社的利润空间也在变低。

如今,图书打折已成定势,出版社为了低价销售还能赚取利润,不得不提高图书定价,以给发行商和零售商更大的折扣。而能拿到更高折扣的零售商,又会率先发动新一轮价格战……由此恶性循环下去。

与此同时,出版社会进一步压缩作者的报酬,从而影响其创作热情。最终的结果,是出版产业链条上各环节都造成伤害。

或者是想为图书行业多尽一份力,蜗牛把视线望向了汉声出版社。

汉声是台湾一家较为小众的优质出版社,专做传统文化品类的书籍。蜗牛早在2017年就开始接触并销售汉声的书,因着对汉声做书精神的钦佩,她每次外出摆摊都会带上汉声的书做集中展示。2019年初,乐开重新恢复实体店后,举办的第一个主题展便是关于汉声的“衔接传统与现代的汉声主题展”,后来还为汉声策划了多次「书+X」主题展和线下分享会。

今年,庄见果也成了汉声出版社的合作者之一。这于他收书而言,是件好事。但对于他和一众旧书书店老板来说,失望的事也很多。

继上海的鬼市关停后,文庙书市也暂时关停了,文庙书市原本计划开到三月底,要进行重新装修,工期估计为两年,但疫情一来,年后就没再开过了。庄见果没能赶上年前的最后一场书市。

去书市淘书,与上门收书又不一样,去鬼市更有淘到宝物的机会。鬼市是上海一处旧书批发集市,一周办一次,一般从凌晨一点开始,直到天亮结束。次日从清晨七点半到下午,鬼市撤出,改为文庙书市,中间无缝衔接。

以前“犀牛书店”在丽园路的时候,庄见果会在每周六傍晚睡几个小时,蓄好精力,晚上11点多出发去鬼市。

夏日时候,鬼市人最多,说是络绎不绝也不为过。前去淘书的书店老板不少,见了面,倒不疏离,庄见果常与他们坐在一起聊天。

鬼市上“抢书”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即摊主出摊,麻袋放到地上,大家就争先来拆麻袋,抢着第一个翻看。争个前头的顺序,就赢了一半,因为鬼市的规矩是——别人拿在手上的书,哪怕你再想要,也不能说话,不能坏别人的事。

庄见果常常挤不过,总有几个身材胖胖的人挤在他前面,他不心急。庄见果形容自己是快刀斩乱麻的风格,收到好书,就迅速买下,然后拿着宝贝继续搜罗,走路也好走出雀跃的步伐,熬到早上逛逛文庙,再回书店睡一两个小时,便起来开店。

如今,这般幸福的日子戛然而止。“有人组织重建一个书市,目前还没有确切的声音,”庄见果说道。

庄见果有一个愿望,他想把“犀牛书店”开到街边或者商业园区里头去,如果未来连犀牛已有的落脚处也失去,或者书店倒闭,他就当个行脚僧,去不同的城市逛书店和旧书摊,一边线上售书,一边行走江湖。

李苏皖、蜗牛与庄见果,这些独立书店的老板们,无一人相信实体书店会有彻底消亡的那一天,他们和他们的书店各有各的性情,各有各的骨头,而这样的书店老板还有很多。

“书籍的聚散,我觉得很美妙。以前有人提到过一个‘鲸落’的说法,鲸鱼死后,它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很多学者、藏书家去世后,他的藏书散出,也能惠及很多人,旧书店收到书,又卖给需要的人。”这是庄见果品出的书的味道。

聚散讲求缘分,人与人如此,书与人同样如此。无论互联网如何改变世界,但总有这样一群人,以及更多爱书的人,珍惜着自己与书的缘分,祈祷它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乃至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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