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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官网截图

“人气主播”许知远的低头与抬头

2020-03-16
人物 转载
当一个知识分子沾染到“商业”气息时,这种混杂的身份让许知远变得异常复杂而迷人。

猎云网注:2005年年底,许知远、吴晓波、于威等几个年轻的媒体人在圆明园的一座院落里创办了“单向街图书馆”(后改名为单向空间),地点几经变更,现在落脚“朝阳大悦城”。这种变幻的地点似乎说明某种矛盾隐喻,比如,从失落的传统靠近流行的现代文明,这究竟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妥协?文章来源: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作者:思想漪

低头与抬头

许知远的前面站着很多人,比如约翰·斯图亚特·密尔、伯兰特·罗素、埃德蒙·威尔逊、沃尔特·李普曼、让·保尔·萨特等等。

不过这次,许知远前面矗立着一部手机。

在喝了两瓶啤酒和一杯威士忌之后,3月9日,远在日本东京的许知远出现在“单向空间”淘宝直播间,当期的主题是“保卫独立书店”。他戴着黑色边框的眼镜,顶着泡面状的头发,红着脸,黑色的衬衣松开了顶扣,整个人微醺。

“这样才有勇气开一场直播。”许知远说。一开始,酒杯不时闪现在镜头里。搭档提醒他,直播镜头中不能出现酒精。所有的直播平台在禁播、封号处理规章里面,抽烟、喝酒是一项高压线。

同样被禁的还有许知远的口头禅“我操”。许知远在喝酒的时候经常会露出这句。比如节目《十三邀》里许知远和姜文、于谦、蔡澜等嘉宾喝酒聊八卦时,冷不丁来一句。节目播出时,这句口头禅也会少许地保留。

许知远,因其“知识分子”的头衔而被人熟知。他曾任《经济观察报》主笔,曾为《三联生活周刊》《新周刊》等报刊撰稿。此外,他也从事写作著书,出版了《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思想的冒险》《一个游荡者的世界》等书。目前,他主持的谈话类节目《十三邀》广为人知。

如今,关于许知远的头衔,或许要加上一个“人气主播”。

他直播间主打产品是一款价值150元的“盲盒”,里面至少是一本书加手账本、书签等文创,直播间售价99元。在持续95分钟的直播里,加上薇娅、高晓松、叶蓓等助阵,根据媒体统计,销售总额为70多万元。

当天有超过14万人观看了许知远的直播。而在“单向空间”淘宝直播间此前的4场直播里,场均只不过3000人。

这场直播也是“许知远式”的。5家参与连线的独立书店负责人,几乎都没有直播经验,在技术故障、聊天尴尬的场景下,许知远总能以“宏大”的意义消解随时出现的“意外”。

在连线广州“1200bookshop”24小时书店时,直播连线未能成功,只能依靠微信视频连接。“人生的本质,就是在关键时刻掉线。”“希望书店与看直播的人一起梦游,一起写书。”

在“知识分子”这个词被讥讽与嘲弄的娱乐时代,身处“象牙塔”里的人向另一个事物靠近,这个事物贴着物欲、世俗等刻板印象标签——它是直播。

是谁把许知远拉下场的呢?

是疫情下备受打击的“单向空间”书店。

2月24日,“单向街书店”公众号发表了一篇“走出孤岛 保卫书店”的“求助信”,许知远录了一段语音,他说:“单向空间不仅属于我和同事,也是广阔社会的一部分......邀请您成为我们共同体的一员,捍卫我们笃定的价值。”

有人问,“知识分子是不是向流量低头了?”

“明明我们是抬头直播的,为什么不能理解成流量向知识分子靠拢呢?”许知远笑了一声。

“每当我严肃地声称自己是一位知识分子时,嘲笑与不信任就发生了。”许知远在第一本书《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写道,“这时候,我想起了海明威在巴黎的咖啡馆里一丝不苟地写作的场景。”

一个始终“对时代保持着某种警惕(偏见)”的人文主义者,非常怀疑“技术进步”的北京大学计算机系微电子专业毕业生,因为理想主义,“我对现实怀疑,但抱有乐观”,也因为“有钱(资本)进来”(创业项目),需要对很多人负责,许知远的身份与行为变得复杂起来。

“首席哲学官”的突围

关于许知远抨击这个时代“娱乐”“技术”等元素的语录可以找到一大堆。

“我相对稳定的内心生活被微信、微博摧毁了......这个新的信息技术革命,产生了巨大的浓烟,笼罩在我们头上,它既给我们新的刺激与可能性,同时让我们无比窒息,”许知远在一次演讲时说,“就像狄更斯笔下的《雾都孤儿》,某种信息上我们都是信息时代的孤儿。”

“我宁可让大家装成一个君子,也不能去装庸俗。大家认为庸俗是人生状态特别自然的一部分,但寻求高尚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在中国崛起的时候,我们跟整个世界的沟通语言只有消费的语言。但在未来,只有依靠新的知识积累、新的情感力量,才可能产生新的可能性。”

改变时刻发生在这位自诩为公司“首席哲学官”的身上。在消费主义、反智盛行、互联网娱乐精神横行的时代,许知远试图找到一个“知识分子”与外界对话沟通的可能性,比如文化创业,比如出品《十三邀》,也比如参加直播。

起初,许知远靠近、试探直播,是以“抗拒”和“溃败”而结束的。

2019年9月,许知远在节目《十三邀》对谈财经作家吴晓波,吴晓波带着许知远跑到杭州,去看三家中小企业是怎么发展的。在那期里面,许知远向吴晓波请教书店的发展之道,吴晓波就许诺许知远去看看现代的中小企业是如何发展的。

在其中一家MCN机构考察,老板是吴晓波教过的学生,“我一个月做销售额1500万元”,其中一名网红对前来的吴晓波和许知远说。

手机里的一场直播,一个人对着十几万人表演,货币数字不断在互联网空间里膨胀,几十万元、几百万元,甚至几千万元,听得许知远都想当“带货主播”了。

在直播间,吴晓波上前,拿起一罐牛奶,比照着主播小姐姐的姿态,以极富诱惑的性价比向网友推销。许知远在旁边笑着,一边嘴里时不时吐出一句“我操”。

主播让许知远上前体验一把,许知远本来很憧憬这种体验,“他(吴晓波)希望用事实打消我的疑虑,商业跟生活不要太对立”。

但许知远逃离了,“我一下子很疲倦,很厌倦,不适合干这种事情。”

后来,许知远终于不再疲惫了。2019年12月18日,现身淘宝直播第一主播薇娅直播间,推销自己的“单向历”。这是许知远第一次成功的“直播试水”,在几分钟之内卖出了6500本“单向历”。

后来,他在“预见2020·吴晓波年终秀”上回忆自己在薇娅直播间的体验,“在里面很喧闹的过程中,你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那种孤独是无声的,那种孤独是需要不断地去购买的,你感到那种无法安放的热情。”

“我以前不屑于表演式的谈话,但慢慢地喜欢上了,在其中也能碰撞出新的话语来。”许知远在2019年7月参加“忽左忽右”访谈时说。

那时,许知远的《梁启超传》第一卷顺利出版,从2016年开始播出的《十三邀》让许知远始终处在媒体的镁光灯下,拥有赞誉,也充满各种质疑与否定。

这个年少成名的中年人似乎找到了与世界更多对话的方式。“我以前从单纯的纸质文本,到现在对多样的文本产生了兴趣,这是我开心的一件事情,虽然有时候力不从心。”许知远在那场“音频”节目里也表达了喜悦。

与其说“保卫书店”,不如说保卫“许知远的梦”

这不是许知远第一次遇到创业危机。

2013年,单向空间拿到数千万美元投资。几位媒体人四面出击,各种折腾实验,比如推出“微在”新媒体。结果到了2015年10月份,“单向空间”账面上只剩下50万元,意味着给七八十号员工发工资都变得困难。

“那是我创业最痛苦的时候”。在这种焦灼之下,许知远想到自己在旧金山看到梁启超的照片两年时间过去了,这本书还未动笔。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白天的困境,许知远夜晚开始整理梁启超的资料,开始动笔写《青年变革者:梁启超(1873~1898)》。

组织变革也在发生着。

张帆、于威也是“单向空间”创始人。2016年,在他们等人的主导下,拆分“微在”媒体业务,独立成一家公司(北京微在文化有限公司),完成Pre-A1000万融资。

“微在”是国内最早宣扬“内容病毒传播”概念的新媒体。在上线半年时间内,就斩获了“微博人气2015视频机构”等多项行业内大奖,并频频出现在各种媒体类排行榜上。其主打品牌“涨姿势”每个月都会有病毒传播视频出现,常常登上微博热搜榜。

现在,是许知远创业生涯第二个最困难时期。这次,他没有投笔进入自己的文学王国,而是选择用现代互联网技术,在互联网世界发起某种“狂热”的保卫与拯救运动。

以往,他很反感某种带着集体性与流行性的东西。

当一个知识分子沾染到“商业”气息时,这种混杂的身份让许知远变得异常复杂而迷人。

在《十三邀》开头,许知远这样介绍自己:“我是一个不太靠谱的作家,试图去捕捉时代的精神,却又厌恶时代的流行情绪;一个勉强的创业者,努力获得商业上的成功,却又不完全相信商业上的逻辑。”

根据刺猬公社(ciweigongshe)在“天眼查”查询得知,目前,跟许知远相关联的有4家企业,除了“北京单向空间文化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外,还有拥有北京单读科技有限公司、北京微在文化有限公司、北京微邦文化合伙企业(有限合伙),许知远在上述4家组织持股比例为11.11%、7.82%、3.04%、29.17%。

其中,分布在北京、秦皇岛、杭州等地的“单向空间”书店隶属于各自的文化公司,分别由北京单读科技有限公司100%掌控。而北京单读科技有限公司的最大股东是一家名为“上海挚信新经济一期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占股48.07%,许知远的好友、事业伙伴于威占股11.31%,但享受“最终受益人”身份,28.92%的权益。

如果从股权结构上看,许知远并不是绝对的掌控者与受益者。但“单向空间”又是许知远的“精神标杆”,在某种意义上,“单向空间”与许知远是绑定的,前者象征着后者的精神与寄托。许知远不会让自己的精神象征倒下去的。

所以,与其说许知远号召大家“走出孤岛 保卫书店”,不如说,他号召大家去保卫一个“知识分子”的迷梦,保卫许知远本人最后的精神家园,同时,也保卫每个人的精神家园。

“书店”被许知远寄予了多重意义,公共空间,多元表达、自我觉醒、思考与反思的阵地,人文与社会的精神一角等等。

“我觉得他们的书店都像是城市里一个可以呼吸的小空间,年轻人可以在里面受到思想的感染,我觉得这是特别美妙的一件事情。”许知远在3月9日的直播里说。

或许,在许知远看来,书店不是某种经济体,而是有“奇怪生命力”的存在。曾经,吴晓波劝许知远,好好写书,不要出来创业。但许知远没听。

那是2005年年底,许知远、吴晓波、于威等几个年轻的媒体人在圆明园的一座院落里创办了“单向街图书馆”(后改名为单向空间),地点几经变更,现在落脚“朝阳大悦城”。

这种变幻的地点似乎说明某种矛盾隐喻,比如,从失落的传统靠近流行的现代文明,这究竟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妥协?

这个问题像极了身处“直播时代”的知识分子所处的某种困局,走出来还是固守阵地。

“如果梁启超生活在现代生活,他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新媒体的缔造者,新浪潮的缔造者,他也会使用微博或者推特,也会关心世界的图景,也会批评和改造那些他不满意的现象。”许知远想象。

你看,连梁启超都会“下场”直播。没准,许知远的心理会多一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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