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云网(微信号:ilieyun)】11月18日报道(编译:Kim)
2018年10月3日,日本电信集团软银首席执行官孙正义在印度大诺伊达发表有关太阳能的演讲,他说:“阳光是众神的礼物。只要你有土地和阳光,我就能给你供电。”软银的愿景是成为技术和AI投资的先锋,全球资本市场都十分关注它。当时,孙正义承诺在印度太阳能基础设施上投资高达1000亿美元。
同时,在九个半时区以外,快速增长的全球办公室租赁业务公司WeWork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亚当·诺伊曼在纽约正庆祝近期来的公司成就。
这两人早在两年前,就已成为合作伙伴。当时他们关系良好,正在雄心勃勃地计划完成一笔200亿美元的交易,目的是买断WeWork的其他投资者,并为新的扩张计划提供资金。这个计划也意味着WeWork在长时间内不能公开募股,要避免外界对其审查。计划一旦成功,双方都能大大受益。这笔交易既可以成为孙正义投资领域的杰作,同时也可以让诺伊曼跻身美国杰出企业家圈子,与马克·扎克伯格和特拉维斯·卡兰尼克等人相提并论。
同时,在这个事件中,还有第三个人,就是沙特阿拉伯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他是软银的最大投资者。两年前,他投入了将近一半的资本,即450亿美元,以支持创建孙正义旗下1000亿美元的愿景基金,在当时也为WeWork、Uber、DoorDash和字节跳动等世界上最大的初创公司提供了燃料。十月,萨勒曼公开表示他打算再提供450亿美元。并且,他还在沙特阿拉伯召开的沙漠达沃斯金融会议上,邀请了孙正义和诺伊曼。
接着,10月3日,《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贾马尔·卡舒吉在伊斯坦布尔的沙特领事馆内的神秘谋杀案件让萨勒曼受到牵连,软银受到质疑,导致该公司股价暴跌20%,市值缩水约200亿美元。
正是在这段时间里,由于重重压力,孙正义开始重新考虑对诺伊曼的报价。他和诺依曼都在争夺WeWork的最终控制权。传闻在圣诞节前夕,孙正义打电话给诺伊曼,告知他之前的交易计划停止。诺伊曼感到震惊和沮丧,但公司的运转仍旧需要现金流,于是他做出了另一项重大决定:2018年12月28日,他提交了文件,决定进行WeWork的IPO。
当时没有人知道,此举让WeWork覆灭的死亡时钟开始敲响。
2019年8月14日,已更名为We Company的WeWork发布了IPO招股说明书。由于该公司让人怀疑的管理决策历史以及财务状况不佳的公开文档,五周后,负面消息越来越多,诺依曼推迟了公开募股计划。一周后,他辞去了首席执行官的职务。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从准备庆祝650亿美元的IPO,沦落至被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赶下台。
崩塌如多米诺骨牌,十分残酷。由于现金用完,它争先恐后地寻求新的融资,成千上万员工被裁员。对这些员工来说,诺伊曼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坏人。最终,他在2019年10月下旬与孙正义谈判达成最终交易的一部分——退出董事会并放弃对公司的控制权。目前看来,孙正义损失最大,他必须扭转WeWork的局面。潜在的合作伙伴和投资者对他的判断提出了质疑:孙正义对诺伊曼的判断怎么如此不准?
这次的坍塌并不仅仅是一个亿万富翁的错误决策,它暴露了一个严重缺陷的系统内部,这个系统影响着全球数十亿人。风险投资曾经在全球金融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如今已成为公司和技术重塑人类生存几乎各个方面的主要力量,它影响着我们的工作、移动和生活方式。它导致投资者推动创始人以惊人的速度发展自己的公司,统治市场,扼杀竞争对手。在金钱迷恋和估值飞涨的推动下,企业家愿意遵守这种规矩。亚马逊、苹果、Facebook和谷歌设定了不惜一切代价赢得市场份额的标准和步调,甚至以牺牲人权、民主、隐私和公平为代价。
文中被采访者大多不愿透露姓名。在诺伊曼公开宣布他的IPO计划之前,我还两次采访过他。通过采访,他们向我展示了一个有魅力但有性格缺陷的人物形象,他势力强大的恩人以及他们之间奇怪而复杂的关系是如何陷入一团糟的。
初次相识
诺伊曼于去年冬天一个早晨讲述了孙正义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那是2016年1月,在一个名为Startup India的活动上,当时WeWork的估值为120亿美元,但营业地点不到75个,在印度都没有营业点。诺伊曼说:“他第一眼看到我,我正在台上发言。”诺伊曼穿着传统的印度服装,露出灿烂的笑容。
孙正义当时是来找投资机会的。一个月前,他宣布了计划向印度的一家初创公司投资100亿美元,并且他已经在支持一位年轻的企业家:Ritesh Agarwal。但是诺伊曼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诺伊曼身高1.95米,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和线条分明的轮廓,吸引到了孙正义的注意。“对于这样一个精神国度,”诺伊曼开始看着在新德里Vigyan Bhavan会议中心里聚集的企业和政府领导人们说道。“我听过很多关于估值和筹集资金演讲,感到很惊讶和幻灭。建立一个大公司不是目标,要追求的是找到真正喜欢的东西,背后有信仰支撑,确保它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那天晚上,诺伊曼和孙正义共进了晚餐。
当时的诺伊曼不知道,面前这个58岁的日本大亨即将开始募集新的基金。孙正义打算用1000亿美元的“愿景基金”建立一个庞大的全球性数字时代初创企业集团。这将帮助他塑造并主导由人工智能驱动的下一次技术革命,他相信这将重塑全球市场和行业。他把他的投资策略称为“gun-senryaku”,日语的意思是排成队形飞行的群鸟。为了实现这一梦想,他需要一支由像诺伊曼这样野心勃勃的企业家组成的大军,他们愿意承担大风险追求高收益。
在准备投资诺伊曼时,孙正义起初是很腼腆的。他参加了2016年3月的WeWork融资,该融资是由中国风险投资公司弘毅投资领投。几个月来,他都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兴趣。那年12月,孙正义在访问纽约期间要求参观WeWork的曼哈顿总部。当时也没有表现出想要投资的意愿,只是说好奇想看看。
WeWork员工回想起诺依曼那天很紧张。孙正义迟到了将近两个小时,他到达时告诉诺伊曼,他只有12分钟的时间听他介绍。诺伊曼可谓是用尽了全力,在孙正义要离开的时候,邀请诺伊曼上车,继续谈话。
在车上,孙正义拿出一台iPad,写出了对该公司进行44亿美元投资的条件。他在底部绘制了两条水平线,在一条上划了他的名字,然后将iPad交给当时37岁的诺伊曼,两人达成协议,诺伊曼用手机拍下了协议照片。
诺伊曼说:“当孙正义第一次选择投资我时,他只用了28分钟。”他回想起孙正义当时和他说:“上一次给我这种感觉的人是马云。”2000年2月,孙正义用了2000万美元投资阿里巴巴,后来阿里巴巴的价值超过2000亿美元。这句奉承中也掺入了一种暗示:诺伊曼有望像马云一样。
亦父亦友
诺伊曼一直进取心很强,要求很高。在孙正义宣布对WeWork进行投资后,他更加如此。与诺伊曼密切合作的员工表示,孙正义一直督促他更快速地发展,这让他更加急于求成。一位高管回忆有一次因为没有达到孙正义快速发展的要求,诺伊曼在散会后十分沮丧。
于是,他加快了步伐,撕毁原来的计划,要求新增30个新地点,并坚持要求将团队扩大到60名员工。这名员工当时就和他说:“这会给公司带来压力。”开设了更多的WeWork站点后,一系列工作也随之而来:谈判租赁、设计空间、获得许可证、建造工程、寻找租户以及为特定社区量身定制营销。公司狂热地成长,导致有些问题被忽略了过去。
高管们说,当试图说服他谨慎一点时,他会很生气,称他们为“次级员工”,甚至有人被剥夺职务、被禁止参加会议、被无视等等。
当然,很少能有人像诺伊曼那样拥有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孙正义不仅仅拥有绝对的财富,还可以成为一个盟友、知己、梦想家和支持者。WeWork的前首席财务官Artie Minson说:“诺依曼和孙正义之间的关系很特殊。”诺伊曼的父母在他七岁时就离婚了,他由母亲抚养长大,他不想让自己视为人生导师的孙正义失望,而孙正义对他的期望也很高。
诺伊曼长期以来一直保留着最初的一些草稿纸,上面有他和联合创始人Miguel McKelvey勾勒出的关于公司如何发展的早期蓝图,包括住宅房地产(WeLive)、银行业(WeBank)以及之后的WeNeighborhoods和WeCities。同时,孙正义帮助诺伊曼和他的团队将自己设想为下一个亚马逊,通过将WeWork定位为类似于数万亿美元的巨头,他俩共同创造了一种叙事,在理论上证明WeWork的估值可以飞涨。
诺伊曼在一月份的采访中说:“孙正义是一个绝地武士,而作为一个绝地武士,他拥有很多超级能力。”
在孙正义的鼓励下,诺伊曼疯狂收购,在六个月内收购了五家公司,并将公司定位为技术平台,因为这将有助于提高公司估值。诺伊曼从苹果聘请了一位受人尊敬的产品经理,他开始讨论WeWork如何在地板上安装传感器等等。WeWork的业务与构想早已超越了工作间,开始涉足教育、健身、社交聚会、运动和休闲等各种领域。
矛盾重重
同时,孙正义似乎承受着更大的压力。到2018年秋季,愿景基金已向全球几十家创企投资了数百亿美元。其速度和规模,令硅谷和其他风险社区感到畏惧,但这也意味着超额回报的期望。
为了保持计划的执行,孙正义需要更多的钱。
在卡舒吉谋杀案后,2018年10月,孙正义前往沙特阿拉伯与萨勒曼私下会面。孙正义从未对外公开过这次谈话的性质,他在离开沙特阿拉伯时,没有得到增加资金的坚定承诺,同时沙特政府也从未正式撤回其450亿美元的初始报价。
诺伊曼希望孙正义落实之前承诺的200亿美元,并让自己拥有对公司的最终控制权。两人之间的矛盾更加激烈。
然后,又一突发事件发生了。2018年12月19日,软银的日本手机部门在东京证券交易所上市,寻求融资180亿美元。但当时全球股市暴跌,达到了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水平。移动分拆股在交易的第一天下跌了15%,是日本历史上新股发行以来最差的表现。
在这次灾难性的IPO之后,孙正义告诉诺伊曼,他们原本计划为200亿美元的交易现在变成了20亿美元。从表面上看,诺伊曼做了很大的让步。他当时对我说:“我们希望能用更少的资源做更多的事情。”
但是诺伊曼感到非常不安。业内人士说,他在办公室的行为越来越不稳定,在夏威夷与大浪传奇人物Laird Hamilton一起冲浪之后,他决定动用公司资金向Laird Superfood投资3200万美元。他做出的决定让周围的人感到不解和沮丧。
公司被改名为 We Company”,2019年初资产负债表上的资产超过60亿美元,消耗现金的速度比注入现金的速度快得多。自软银进行首次投资以来的15个月内,该公司的规模翻了一番,却没有增加任何新的支持者。诺伊曼一直不愿公开上市,他不想进行财务审查。但是,进入公共市场似乎是筹集新资金的唯一选择。
危险终现
4月的一天,诺伊曼漂浮在印度洋中部的冲浪板上。那是他40岁生日的一周,他来马尔代夫与家人和最亲密的朋友一起享受这段时光。
诺伊曼经常谈论冲浪在他的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并且他声称曾冲过高达18英尺甚至更高的波浪。但CEO不能只专注于浪潮。回到纽约,Artie Minson,他的首席财务官和其他高管告诉他,必须决定是否上市。Artie Minson正准备与银行家见面,并要求诺伊曼签字。于是,诺伊曼决定申请上市。
在决定进行IPO后,诺伊曼表现得十分兴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他与妻子还出去度假了一段时间。这对夫妇决定,如果诺伊曼出事,丽贝卡将帮助挑选她丈夫的继任者。一位高管这样说:很多高管在IPO招股说明书发布前几天才知道——“原来诺伊曼唯一的老板是他的妻子丽贝卡。”
诺伊曼在7月份的IPO路演中进行了彩排,邀请了一批华尔街分析师,他在人群面前讲述自己的故事,丽贝卡坐在前排。不同于早期的亚马逊,We Company很快就将超越其最初的桌面租赁业务。
诺伊曼当时判断路演将取得成功,而员工们已经在私下里窃窃私语,认为公司开始摇摇欲坠。7月中旬,《华尔街日报》一则名为《WeWork联合创始人套现至少7亿美元》的报道爆出。在华尔街,这是一个重大的危险信号。这表明业界对公司的前景缺乏信心,还提出了有关董事会监督的问题。诺伊曼的发言人当时通过电子邮件进行了回应。同时,一些投资者了解到,最早的风险投资支持者Benchmark没有参加后来的融资,这意味着它并没有意向增加投资。而诺伊曼当时对这些负面消息甚至还感到难以理解。
平凡之人
诺伊曼于2019年8月14日上午发布了招股说明书。他没想分析师们发现公司的缺陷:巨额亏损(仅在2019年上半年就亏损了9亿美元),诺伊曼对公司的超大控制权(他的股份拥有比其他任何人大20倍的投票权),丽贝卡在未来中的核心作用以及470亿美元的租赁义务。
诺伊曼被群嘲,他在8月底飞往东京,与孙正义进行交谈,讨论了软银是否能提供更多资金作为IPO的一部分或代替IPO的选择。诺伊曼仍然在期待孙正义能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知道很快自己就会失业。9月18日,《华尔街日报》发表了一篇有关诺伊曼行为的报道,其中包括关于他在国际私人飞机上吸食大麻的行为。
在持续数周的紧张局势后,董事会要求诺伊曼辞职。9月24日,诺伊曼卸任首席执行官。一位内部人士说:“诺伊曼时代已经结束。”诺伊曼和丽贝卡的办公室很快转变为公共会议室。至于诺伊曼与孙正义的关系,丽贝卡于10月16日通过发言人发送的电子邮件表示:“他与孙正义及其团队保持定期联系。”
10月下旬,孙正义以9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WeWork(尚待监管部门批准),并剥夺诺伊曼的职权。诺依曼辞职后,孙正义迅速采取行动修复公司。他在东京的一家WeWork公司工作了四天,研究了公司业务的方方面面,分析了WeWork成员利用空间的频率和时间。他们现在正修改公司的战略和运营,以期在18个月内使现金流为正并实现盈利。孙正义在WeWork办公的第二周,他飞往沙特阿拉伯拜访了王储。据消息人士称,他们正在就下一步的愿景基金与沙特阿拉伯进行积极的谈判。软银已承诺投入380亿美元。
11月6日,软银报告净亏损64亿美元,这是14年来的首次亏损。愿景基金经营亏损近90亿美元。孙正义在回应财务分析师关于WeWork的问题时说:“我太喜欢诺伊曼了,但我也获得了惨痛的教训。前行道路没有变化,愿景也没有变化,战略也没有变化。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前进,继续前进。”
孙正义仍然在寻找投资机会,目前自称“全球增长最快的连锁酒店”Oyo也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在过去的两年中,Oyo进入了中国、日本、欧洲和美国。创始人Agarwal似乎让孙正义看到了年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