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云网(微信号:ilieyun)】9月27日报道 (编译:柠萌)
编者注:本文作者Parmy Olson为《福布斯》杂志的专栏作家,主要报道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及欧洲企业的数字化转型,著有《我们是匿名者组织》一书。在和WhatsApp联合创始人布莱恩·阿克顿进行深入交流之后,作者撰写了此文。本文讲述了阿克顿将WhatsApp出售给Facebook以及最终选择离开Facebook的前因后果。
46岁的布莱恩·阿克顿(Brian Acton)是WhatsApp的联合创始人。今年早些时候,他决心从Facebook离职,从财富圈中跳出来。
“这就是我想让人们使用WhatsApp来完成的事情,”他谈到这家全球最大的即时通讯服务应用时说道。WhatsApp的用户超过15亿,其核心功能是为用户提供无广告、加密的即时通讯服务。“使用WhatsApp能满足人们的信息需求,能起到帮助作用。”
四年前,阿克顿和他的联合创始人简·库姆(Jan Koum)以220亿美元的价格将WhatsApp卖给了Facebook,当时的WhatsApp盈利状况不佳。此次收购成为本世纪最令人震惊的收购案例之一。十个月前,阿克顿从Facebook离职,说他想专注于一个非营利组织。今年3月,当剑桥分析公司、丑闻的细节浮出水面时,他发了一条推特:It is time. #deletefacebook.(该删除Facebook了)。这条推特迅速得到公众响应,甚至震惊了他的前雇主扎克伯格。阿克顿没有对他的推特内容进行解释。之后,他的推特账户上也没有更新过任何动态了。
这是他针对此事的第一次公开谈话。在扎克伯格和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要求将WhatsApp货币化的压力下,Facebook对阿克顿帮助建立的加密技术提出了质疑,同时他们为投放定向广告和促进商业信息传播奠定了基础。阿克顿在有资格获得股票奖励的前一年选择了离开Facebook。“你想做我不想做的事情,”阿克顿说。“那我最好别挡你的路。所以,我离开了。”这可能是历史上最昂贵的道德立场了。阿克顿在离开前拍了一张股票价格的截图,这意味着这个决定花了他8.5亿美元。
他现在仍然遵循着类似的道德准则。显然,他不喜欢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关注度,而且他很快就强调Facebook“不是坏人”。但是,他为拥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付出了昂贵的代价。阿克顿表示:“作为最终和解方案的一部分,Facebook管理层试图达成一项保密协议。这也是我不敢与这些家伙和解的部分原因。”
Facebook可能是地球上最受关注的公司,同时以克里姆林宫式的强硬态度控制着自己的形象和内部信息。Facebook的一名发言人表示:“由于团队一直致力于开发有价值的功能,WhatsApp现在已经成为10亿多人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对未来感到兴奋。”这种回答掩盖了一些问题,正是这些问题促使Instagram的创始人突然辞职。
据报道,Instagram联合创始人Kevin Systrom和Mike Krieger对Facebook和扎克伯格的“强硬措施”很生气。Facebook不仅是全球隐私标准的仲裁者,也是事实的守护者,但是,该公司现在也越来越偏离其创业根基。阿克顿对WhatsApp所发生的事情的描述,以及Facebook针对WhatsApp的计划,为人们了解这家公司提供了一个难得的窗口。
阿克顿的叙述也是任何一个理想主义企业家都能认同的故事:当你创造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然后把它卖给了一个对你的“孩子”有着截然不同计划的人,会发生什么?阿克顿说:“最后,我卖掉了我的公司。我把用户的隐私卖掉,获得了更大的利益。我做出了选择和妥协。我每天都沉浸在这样的思考中。”
阿克顿说,尽管他和扎克伯格之间有数十亿美元的资金来往,但他从未与扎克伯格建立起友好关系。他说:“关于扎克伯格,我不能告诉你太多。”扎克伯格和阿克顿开了十几次会,在其中一次会议上,他平淡地告诉阿克顿,WhatsApp“对他来说是一个产品集团,就像Instagram一样”。WhatsApp在Facebook的世界里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权,并在最初的办公室之外继续运营了一段时间。
所以当去年9月扎克伯格示意阿克顿去他的办公室时,阿克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当时阿克顿告诉Facebook他打算离开。阿克顿和库姆在合同中有一项条款,如果Facebook在未经他们同意的情况下开始“实施货币化计划”,他们将可以获得所有的股票,这些股票将在4年内发放。
Facebook和WhatsApp的配对从一开始就让人摸不着头脑。Facebook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广告网络之一;而库姆和阿克顿讨厌广告。Facebook对广告商的附加价值在于它对用户的了解程度;而WhatsApp的创始人是支持隐私的狂热者,他们觉得自己的加密技术对其几乎史无前例的全球增长不可或缺。
这种不协调让扎克伯格很沮丧。阿克顿说,Facebook已经决定通过两种方式从WhatsApp赚钱。首先,通过在WhatsApp的新状态功能中显示定向投放的广告,阿克顿觉得这一条打破了与用户的社交契约。“定向广告让我不开心,”他说。他在WhatsApp的座右铭是“没有广告,没有游戏,没有噱头”——这与母公司98%的收入来自广告形成了直接鲜明的对比。他的另一句格言“花时间把事情做好”也与Facebook的“快速行动,打破常规”显得格格不入。
Facebook还希望出售与WhatsApp用户聊天的商业工具。一旦企业参与进来,Facebook也希望向他们出售分析工具。但是,挑战在于WhatsApp的端到端加密技术无懈可击,它能阻止WhatsApp和Facebook阅读用户信息。阿克顿说,虽然Facebook不打算破解加密,但它的管理人员确实提出了质疑,并“探索”了在加密环境中为企业提供有关WhatsApp用户分析信息的方式。
目前,Facebook的计划仍不明朗。9月初,当美国国会议员问Facebook首席运营官桑德伯格WhatsApp是否仍在使用端到端加密技术时,她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她表示“我们坚信加密技术。”WhatsApp的一位发言人证实,WhatsApp将从明年开始在其状态功能中添加广告,但他补充称,尽管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在该平台上与人聊天,“消息仍将使用端到端加密技术进行加密。目前还没有改变这一状况的计划。”
就阿克顿而言,他曾提议通过一种计量用户模型将WhatsApp货币化,比如,在用户使用完一定量的免费信息之后,向他们收取0.1美分的费用。阿克顿说:“只要建一次,这个模型就会在所有地方运行。你不需要一个成熟的销售团队。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阿克顿的计划被桑德伯格否决了。她的原话是,它不会扩大规模的。
阿克顿意识到可能是他们的贪婪在作祟。他说:“有一次我把她叫了出来,对她说,‘你表面上说它不会扩大规模,其实是在说它赚的不多。’她有点支吾了一下。我们继续交流了很多。我想我已经说明了我的观点。他们是商人,而且是优秀的商人。他们只是代表了一套商业惯例、原则、道德和政策,而我不一定赞同这些。”
当阿克顿来到扎克伯格的办公室时,一位Facebook的律师也在场。阿克顿明确对Facebook想通过广告赚钱,想从大量用户那里赚钱的想法提出了反对意见,虽然这意味着他可以得到全部股票。但Facebook的法律团队不同意他的说法,他们称WhatsApp只是在探索货币化举措,而不是“实施”。而扎克伯格只是说了一句简单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和我说话了。”
阿克顿没有去找律师,也没有试着想其他办法,他决定不斗争了。“最终,我卖掉了我的公司,”他说。“我是一个出卖自己的人。我承认。”
考虑到他本应在220亿美元的售价上有所期待,阿克顿的道德准则也许来源于他家族的女家长。他的祖母曾在密歇根州开了一家高尔夫俱乐部;1985年,他的母亲创办了一家货运代理公司,教会他以极其认真的态度承担企业所有者的责任。阿克顿在将公司卖给Facebook前接受《福布斯》采访时说道:“她会因为给员工发工资而夜不能寐。”
阿克顿毕业于斯坦福大学,获得计算机科学学士学位。1996年,他成为雅虎首批员工之一,在此过程中赚了数百万美元。他在雅虎最大的收获就是与库姆成为了朋友。库姆是一名乌克兰移民,他与库姆因风格严谨而一见如故。“我们都是书呆子,极客,”阿克顿在采访中回忆道。“我们一起去滑雪,一起玩极限飞盘,一起踢足球。”阿克顿在2007年离开雅虎去旅行,然后回到硅谷,讽刺的是,他在Facebook上接受了采访。但这并没有奏效,于是他加入库姆创办的初创公司WhatsApp,说服几位雅虎前同事一起进行种子轮融资,与此同时,他成为了该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并最终获得了约20%的股份。
他们以适合自己的方式经营业务,以现金为基础,对基础设施的完整性过分关注。“一条信息就像你的第一个孩子,”阿克顿说。“我们永远不能漏掉任何一条信息。”
2012年4月,扎克伯格第一次通过电子邮件与库姆取得了联系,并在洛斯阿尔托斯埃斯特的一家餐厅共进午餐。库姆把邮件给阿克顿看,阿克顿鼓励他去。阿克顿回忆道:“我们没有计划退出。”
但2014年初,有两件事促使扎克伯格提出了巨额收购要约。其中一个消息是,WhatsApp的创始人被邀请到谷歌的山景城总部进行谈判,他不想让Facebook输给竞争对手。另一个是国际金融服务公司摩根士丹利的Michael Grimes撰写的分析WhatsApp估值的文件。文件显示,有人向Facebook和谷歌的交易团队展示了WhatsApp的估值。
这笔最大的互联网交易是在情人节的周末,在WhatsApp律师的办公室里匆匆完成的。几乎没有时间研究细节,比如关于货币化的条款。阿克顿说:“我和库姆说我们不想在产品里放广告。”他回忆说,扎克伯格对WhatsApp推出端到端加密的计划表示“支持”,尽管这将阻止他们获取用户数据。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在讨论中“反应迅速”。扎克伯格“没有立即评估长期的后果。”
当扎克伯格出价220亿美元时,实际上很难质疑他的真实意图。阿克顿说:“他带来了一大笔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我们无法拒绝的条件。”据一位参与讨论的消息人士透露,这位Facebook创始人还向库姆承诺了一个董事会席位,并对两位创始人表示了赞赏,并告诉他们,在未来五年里,他们在货币化方面将“零压力”。
事实证明,Facebook是希望能以更快的速度完成收购。
甚至在去年11月交易完成之前就出现了警告信号。这笔交易需要通过欧洲以严格著称的反垄断官员的审查。Facebook让阿克顿在电话会议上与欧洲竞争委员会的大约12名代表会面。阿克顿说:“他们教导我向委员们解释在两个系统之间合并或混合数据是非常困难的。”他对监管机构说了很多,并补充说,他和库姆没有这样做的意愿。
后来他了解到,在Facebook的其他地方,有“混合数据的计划和技术”。具体来说,Facebook可以将分配给每部手机的128位数字串作为账户间的桥梁。另一种方法是手机号码匹配,即用手机号码精确定位Facebook账户,并将其与用相同号码注册的WhatsApp账户匹配。
不到18个月,一项新的WhatsApp服务条款将这些账户连接起来,这让阿克顿看起来像个骗子。“我认为每个人都在赌博,因为他们认为时间过去很久,欧盟可能已经忘记了。”然而,他们没有这样的运气。Facebook最终因向欧盟提供“不正确或误导性信息”而支付了1.22亿美元的罚款。这是做生意的成本,就像这笔交易达成一样,这样的联系今天仍在继续(尽管在欧洲还没有)。Facebook的一位发言人表示:“我们在2014年提交的文件中所犯的错误并非有意为之。”
阿克顿说:“这让我很生气,甚至想要重新来过。”
将这些重叠的账户连接起来,是将WhatsApp货币化的关键第一步。这项服务条款的更新将为WhatsApp的盈利方式奠定基础。阿克顿说,在讨论这些改变的过程中,Facebook寻求对WhatsApp用户数据的“更广泛的权利”,但WhatsApp的创始人与Facebook管理层达成了妥协。关于不投放广告的条款将保留下来,但Facebook仍会将这些账户链接到Facebook上的好友建议中,并为其广告合作伙伴提供更好的广告目标。WhatsApp将是输入,Facebook将是输出。
阿克顿和库姆花了好几个小时帮助改写服务条款,但却被一节有关企业信息的内容搞得焦头烂额。阿克顿回忆道:“我们一直纠结于这两段文字。”正是在这里,他们输掉了一场与广告模式的较量。当时一名律师强烈建议他们加入“产品营销”的补贴,这样一来,如果一家企业确实将WhatsApp用于营销目的,WhatsApp就不需要承担责任了。
WhatsApp的创始人随后尽其所能推迟了Facebook的货币化计划。2016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扎克伯格沉迷于应对Snapchat的竞争威胁。这让WhatsApp更容易把赚钱放在次要位置,而是不断抄袭Snapchat的创意来开发新产品功能。例如,2016年10月,WhatsApp推出一款可以在照片中添加表情符号的新相机;2017年2月推出状态功能,被大众视为Snapchat故事功能的翻版。
阿克顿说,当时距离这笔交易已经过去三年了,扎克伯格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他在WhatsApp员工的全体会议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阿克顿回忆道:“根据首席财务官的预测以及10年的展望,他们不仅希望,而且需要WhatsApp的收入继续向华尔街显示增长。”在公司内部,Facebook的目标是在5年内实现100亿美元的营收,但这些数字听起来太高了,难以实现,而且必须依赖于广告。
阿克顿还提出了另一种应对方式:邀请企业向WhatsApp用户发送“有用的内容”,比如他的本田经销商发的短信,但不允许企业发布广告或追踪电话号码以外的数据。他还推出了计量用户模型。两者都无济于事。
10年前,阿克顿辞去了雅虎广告部门的管理职务,他对门户网站“纳斯卡”将广告横幅贴满网页的做法感到失望。阿克顿说,以牺牲良好的产品体验为代价来获取收入的冲动“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看到历史在重演。阿克顿说:“这就是我讨厌Facebook和雅虎的地方。如果它能让我们赚到钱,我们就会去做。”换句话说,阿克顿是时候走了。
但是,库姆留了下来。即使他很少去办公室(用硅谷的话来说,不是在休息,就是在运动),他也会为最后的股票期权积累时间。库姆“挺过来了”,终于在今年4月离开了。就在3月份,阿克顿在推特上发了一条消息:It’s time. #deletefacebook,宣布他将专注于收集气冷保时捷汽车。2018年8月,当《福布斯》杂志采访阿克顿时,另一位消息人士称,库姆正在地中海的一艘游艇上航行,远离一切。编辑无法联系到他置评。
如果说放弃8.5亿美元的资产让人觉得是一种赎罪,阿克顿现在已经走得更远了。他对一个名为Signal的小型通讯应用程序进行了升级,该应用程序由一名名叫Moxie Marlinspike的安全研究员运营,他的使命是将用户置于利润之上。阿克顿提供了5000万美元,成立了一个基金会。现在,他也正在与开发开源加密协议的人合作。开源加密协议是Signal的一部分,保护着WhatsApp的15亿用户,也是Facebook Messenger、微软的Skype和谷歌的Allo Messenger的一个选项。从本质上说,他是在以一种纯粹的、理想化的形式重新创建WhatsApp,即提供免费的消息和电话服务,使用端到端加密技术保障用户隐私,而且对广告平台没有义务。
阿克顿说,Signal现在有“数百万”用户,但没有具体说明。Signal的目的是让“私人通信变得无处不在”。阿克顿的5000万美元应该能花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加入之前,Signal只有5名全职工程师——但该基金会希望找到一种持久的商业模式,无论是接受像维基百科这样的企业捐赠,还是与一家更大的公司合作,就像火狐对谷歌所做的那样。
许多其他公司也进入了这一领域。加利福尼亚雷德伍德市的软件公司AnchorFree,利用虚拟专用网隐藏用户的在线活动,该软件的下载量已达6.5亿次。该公司已获得了3.58亿美元的融资,而且据报道称是盈利的。私人搜索引擎DuckDuckGo的年收入为2500万美元,虽然投放广告,但不像谷歌那样利用你的搜索历史来建立秘密档案。许多国家的监管机构也同样在抵制广告追踪。伦敦领先的风险投资家之一Saul Klein预测,Facebook最终将被迫提供一种不含广告的订阅服务。换句话说,阿克顿的计量模型可能会笑到最后。
阿克顿则在努力前进。除了Signal之外,他还将Facebook收益的10亿美元投入了自己的慈善部门,用来支持美国贫困地区的医疗保健以及儿童早期发育。他还说,他决心正常地抚养自己的孩子,从公立学校上学到那辆本田小型货车,再到拥有一座相对简朴的房子。阿克顿还指出,他离扎克伯格的住所只有一英里远。极端的财富似乎“没有你希望的那么自由”。